显然,他是喝醉酒了。
孟兰亭急忙放下水杯,俯身下去,轻轻拍他的脸,低声叫他。
冯恪之动了一下,仿佛醒了过来。
“兰亭……我口渴……”
孟兰亭听到他低低地咕哝了一声,嗓音嘶哑。急忙扶起他,端来自己刚才倒过来的那杯温水,送到了他的嘴边。
他大概真的是口渴了。咕咚咕咚,几大口就喝完了杯子里的水。
“我还要喝……”
“马上。”
孟兰亭拿回杯子,回到厨房,又倒了满满一杯,再次送到他的嘴边。
他再次喝完,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孟兰亭又是心疼,又有点生气,摸了摸他汗津津的额头,低声埋怨:“醉得这么厉害,你还回来干什么?回来也不上去,在这里睡了?”
“离天亮也没几个钟头了,我不想吵醒你。”
他闭着眼睛,闷闷地说。
孟兰亭一顿。
“走吧,回房间去洗个澡,好好睡一觉。”
她柔声道。
他不动。
她要伸手去扶他起来的时候,一双臂膀伸了过来,圈住了她的腰。
她跌下去,身上一重,被压在了他和沙发的之间。
他的呼吸里满是酒的气味,胡乱地和她亲热,毫无章法,力道越来越大,甚至似乎带了点狠劲。脸埋在她胸前时,咬痛了她。
她抱住他的脑袋,发出一道不适的低低嘤咛之声:“疼——”
他停了下来,脸埋着,一动不动,仿佛睡了过去。
孟兰亭知他是醉了。定了定神,正要再劝他回房,听到耳畔传来一道暗哑的声音。
“兰亭……我要你发誓,一辈子喜欢我,跟着我……”
孟兰亭的心怦怦地跳,还没来得及回他的酒后疯话,突然,窗外东北方向,不知是某个具体方位的远处,传来了一声沉闷的轰然之声。
仿佛是什么爆炸了一样。
应该是极远的距离了。但那种声音,在这寂静的深夜,还是传到了这座房子之中。
冯恪之顿了一下,突然,放开了孟兰亭,从她身上翻身而下,奔到了窗前。
孟兰亭定了定神,爬了起来,跟过去,被看到的一幕惊住了。
闸北那个方向的漆黑夜空里,忽然像是绽开了礼花,空中划出了一道道的火线,最后落到地平线的黑暗之中。
距离太远了,看不见什么落地之后的火光。
但那种沉闷的爆炸之声,开始持续不断地传来。
冯恪之神色立刻变得凝重,迅速转身,开了客厅的灯,拿起电话,拨了个号码。
没有接通。
他又换了一个号码。
在换到第三个号的时候,终于接通了。
那头的人,仿佛吼着说了句什么。
他“砰”的挂了电话,脸色极是难看。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孟兰亭的心里,涌出了一阵不祥之感,问他。
“日陆战队突袭闸北了。我去看看!”
他说完,转身就往外疾步而去。
孟兰亭立在那里,看着他疾奔而去的背影,惊呆。
冯恪之奔到了客厅门口,突然又硬生生地停住脚步,转头看了她一眼,快步走了回来,握住了她的胳膊,放缓了语气。
“兰亭,你别怕,这里是安全的。但你要留在家里,没我的话,哪里也不要去。我会派人回来保护你的。”
老闫和冯妈等人,也从睡梦中被远处传来的异响给惊醒了,睡眼惺忪地跑了出来。
“你们陪着少奶奶!”
冯恪之朝老闫和冯妈喝了一声,转身出了客厅。
孟兰亭追到了庭院里,看见汽车驶出大门,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第80章
天亮了。
发自城北的隆隆的炮火之声,非但没有停止,反而变得更加密集。轰炸机掠过天际,嗡嗡尾音,犹如丧钟,直叫人心惊胆寒。
上海市民原本还算太平的生活被彻底打乱,商铺关门,人心惶惶。闸北和南市一带的居民,为躲避炮火,争相涌入租界。蓬头垢面的报童,一边挥舞着手中刚刚出厂的还带着油墨湿痕的临时特刊,一边大声地宣着最新的消息,尖锐的嗓音,伴着远处的炮声,充斥了上海的大街小巷。
日军借口中国军队包庇日通缉犯为由,在装甲车队的掩护之下,于昨夜凌晨三点,对闸北一带发动了突然袭击。紧接着,大量军舰集结,出动轰炸机,开始攻击吴淞,准备强行登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