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请看,只要紫绮蹲下、或者跪在周九娘的面前,则刺出这样的刀伤,并不难。”徐元鲁演示完毕,直身而起,将木棍交还陈滢,大步走回原处,重新归座。
陈滢凝视着他,面上浮起一个淡笑:“徐大人的演示很正确。的确,紫绮如果蹲着或跪下,刺出这样的刀伤是很容易的。但是,”
她停顿了一下,面上笑容渐渐散去:“等诸位看了民女的演示,就当明白,民女所谓的疑点,到底在何处。”
她转向蔡九,将木棍递给他,随后行至摆放纸人的地方,将“周九娘二号”抬了过来。
“这纸人的内部也填充些东西,与人体差相仿佛。”她解释了一句,随后向蔡九道:“劳驾,请您学着方才徐大的人样子,蹲下来刺上两刀。”
她特意指了指纸人腹部的红色标记,道:“请不要偏离这两个位置。”
有了前几次经验,蔡九这一回娴熟多了,低低应了声是,便蹲在纸人面前,反手执起木棍,用力刺下。
“噗”,一股“鲜血”陡然喷出,刹时间溅了蔡九一脸。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蔡九更是大为吃惊,本能地抬手欲抹,忽又想起方才那小监演示时的情景,知道这只是红色的颜料,忙强自忍下,对准第二处标记刺了下去。
“噗”,又一股红颜料飚了出来,蔡九整张脸顿时都糊了,眼睛几乎睁不开。
“放心,这颜料于人无害,用水冲一冲就干净了。”陈滢解释地道,又放缓了声音:“请您先站一会儿,我很快就说完了。”
蔡九只得顶着满头满脸的红颜料站着,模样很是不自在。
陈滢转向堂上三人,道:“诸位请看,若以这种方式刀刺周九娘,则凶手的脸部与头发,必定溅上血迹。”
她自袖中取出一沓纸,双手呈上:“这是民女拿到的口供,包括五城兵马司的几位官兵、看守西客院儿的郑嫂子、以及当时看押紫绮的两名女吏、为其治伤的女医等数人,俱皆供称,在案发当晚,紫绮虽然浑身是血,却唯独头脸处是干净的,并无一丝血迹。”
在徐元鲁的示意下,一名吏员将口供取过,递了上去,陈滢又道:“自然,可能有人要说,说不定紫绮在刺伤周九娘后,找地方洗净了脸上血迹,又或者她先以物遮面,再行杀伤。”
说这话时,她的面上又露出了古怪的笑容:“为此,民女特意仔细翻阅了勘察卷宗,据卷宗记载,无论东厢、西厢还是厨房等处,并没有留下水渍,面盆也是干燥的,显是无人动用。至于以物遮面,民女试验过几回,结果发现,就算挡住了脸,头发却是挡不住的,多少总会溅上一些血渍,并无例外。”
她指了指徐元鲁手中的口供:“而在口供中,两名女吏与那位女医皆表示,紫绮的头发上没有发现血迹,只后脑处有少量瘀血。”
没有人说话。
徐元鲁翻看了这几页口供,又传给曹、赵二人观瞧,三人皆是面色沉凝。
虽然陈滢没有全部演示,但从她此前的演示来看,她的说法是站得住脚的。
事实上,没有人会认为,一个人在杀人的时候,还会先把脸挡住。
这不是胆子大小、脾性善恶的问题,而是人的本能就不会这样做。
既然杀人,那就一定存了置人于死地的决心,又怎么可能一手挡脸,仅以单手制敌?那岂非自爆其短,给对手可乘之机么?
再退一步再说,如果真是太害怕了,所以挡住了脸,那么,周九娘身上这两刀,就不可能捅得如此之深。
心存害怕或犹豫,是捅不出这种刀伤的。
“周九娘身上的刀伤,又是一个悖论。”陈滢平静地道,神情泰然:“诸位大人现在依旧认为,周九娘与乔小弟,皆是紫绮所杀的么?”
无人应答。
唯一阵微风拂过,堂外的白石地面上,折射出淡淡的阳光。
今日委实是个好天气,云淡风轻。
然而,大理寺正堂的氛围,却很凝重。
良久后,徐元鲁蓦地起身,大步走到屏风跟前,躬立道:“陛下,微臣以为,紫绮的杀人凶嫌并不成立。真凶应该另有其人。”
此声一出,满堂哗然。
所有人都没料到,徐元鲁竟是第一个被说动的,就连陈滢也有点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