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闺阁记_作者:姚霁珊(507)

2019-01-06 姚霁珊

  “你错了。”陈劭定定看着他,瞳孔如黑洞,唇角咧开一线:“你认其为主,而我,却是你主子的同道。”

  他挥了下衣袖,神情寒冽:“人与狗是有区别的,你不过就是条狗罢了。滚!”

  行苇面无表情,躬腰行礼,忽然拔高声音:“老爷,邱大人的回信就只送去就成了么?您可还有什么话要捎带的?”

  陈劭讥诮地勾起唇,旋即,便换副温和表情,声音也极温润:“就把信送去罢,若他问起,你就说我这里一切都好,再谢他送来的那套笔砚,就说我用着很好。”

  停了停,添句吩咐:“你去罗管事那里,就说我说的,要他照着上回李大人的礼,备份四色礼盒儿,你到时一并带去。”

  “是,老爷,奴才知道了。”行苇恭敬地道。

  自进屋至今,这是他头一次以“奴才”自称。

  “去罢。”陈劭似笑非笑看着他。

  行苇躬身退下,不多时,门外传来他离去的脚步声。

  陈劭静了片息,直身而起,提声唤:“巧儿进来。”

  巧儿才领罢晚饭,听唤即至,陈劭指指发髻:“有劳你,替我挽发。”

  这亦是常事,陈劭素常午睡起来,总是要梳头换衣的。

  巧儿应下了,唤来小厮送进巾栉等物,陈劭自坐案前,巧儿替他重挽了髻。

  陈劭弃了原先那根羊脂玉簪,换了根乌木直簪,又换了件海牙袍子,随后便出了屋。

  “老爷,天晚了,可要先用饭?”巧儿追出来问。

  陈劭一手提盏素纱灯,一手执伞,转首道:“我散一散,回来再用。”复回眸,漆黑眼瞳映着烛火,浅笑微温,似春夜疏星,光华流泻:“你们先吃罢,看饿着。”

  “老爷可要个人跟着?”巧儿再问。

  陈劭素昔好性儿,她便也不像开始时那般胆怯了,偶尔也敢多问几句。

  只是,陈劭早便往院门去了,闻言只将手摆了摆,须臾后,青衫翻卷,似湖水临风,掠过满院清秋,径自跨出门槛。

  夜晚的陈府,鲜见灯火,西路一半儿皆是乌沉沉的,细雨敲着伞面儿,零落数声,凄清而又寂寥。灯笼里的微光,也只照出数步,光影下细雨如絮,绵软纤柔,好似春时风烟。

  陈劭叹了一声。

  春天早便过去了,这潇潇夜雨、冷寂寒秋,才是陈府真正的光景。

  风穿林、雨打叶,竹林间一片幽沉。他穿廊绕户,也不知走了几时,眼前忽然现出一道竹桥,桥上悬着一排绛纱灯笼,碧栏翠蓬,倒映水中,被细雨点作碎星。

  那所名叫“临水照花”的院落,正在桥外。

  陈劭止了步,立在桥上张望,夜色扑天盖地,雨声绵密,然而,那一道竹桥灯火之外,却传来笑语和人声,清冷的空气里,飘来隐约的饭菜香气。

  他挑灯凝眸,目色似怅似叹。

  红尘烟火,温暖如斯,然而,却终在彼端。

  也不知站了多久,灯中烛火渐微,渐弱渐熄,渐至于无。

  烛灭的那一刹儿,陈劭面上,似浮起一个苍凉的笑,然而很快地,光影俱寂,那一领青衫、一杆竹影,隐入无边夜色……

  第365章 花笺泪痕

  秋闱过后,天气转好,连着几日都是晴天,李氏院中几棵银桂开了花,她叫丫鬟集了好些花瓣儿,拿来缝制香袋儿,又命厨下制桂花露、酿桂花酒。

  “这可是个好兆头。”罗妈妈笑眯眯看着丫鬟做针线,又笑看着李氏:“奴婢听人说,有个什么蟾蜍什么桂花儿来着,最是说人高中。大爷才考完,这当儿桂花偏就开了。且府里别处的桂花儿都没开,偏就只开了夫人这一处,这不正应景儿了么。”

  李氏撑不住笑:“妈妈,那叫蟾宫折桂,可不是蟾蜍什么的,这话妈妈若说出去,怕要笑坏了人。”

  一旁的绛云也掩口笑:“妈妈贵人忘事,上回把针线笸箩忘了收,回身就满屋儿乱找,竟找了整整两日呢”

  罗妈妈便“啐”她,佯怒道:“我把你个小坏蹄子,分明找见了,也不告诉我一声,悄悄儿地就给放了回去。过后我翻出来了,还当它自己长腿跑回来了呢,可吓了一跳。”

  满屋的人都乐了,李氏笑得直擦眼泪:“妈妈这张嘴,越发会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