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神情笃定,那男子似是心头略松,舒了口气道:“既是娘娘这般说,我便放心了。”
他又向后退半步,微微颔首:“我先去了,后日来与娘娘叙旧。”
“好呀,我必扫榻相迎。”女子媚眼如丝,笑看着他挑帘而去。
帘幕落下,她面上的笑容,也“啪嗒”一声落下。
轻微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随后,便是门扉轻阖之声,满院寂然。
女子轻轻吐出一口气。
“除了榻上之事,旁的,还真是指望不得你呢。”她呢喃着道,作势捶腰,忽地面泛潮红,贝齿含着朱唇,眸中春水荡漾,妖媚得难以形容。
“总算你还有一样好的。”她呢哝两声,赤足行至行至门边,挑帘倚门。
空寂的院落,一行浅浅足印,渐被大雪覆盖。
她面上的潮红,渐消渐褪,神情阴郁起来。
“嚓”,不知何处树枝被积雪压断,发出轻微的声响。
那女子被这声音惊醒,叹了口气,踏上粗布棉鞋,挑帘出屋,自袖中取出一物,贴于面上。
刹时间,那张秀美的脸上,多出一道十字型伤疤,伤口边缘呈紫红色,凹凸不平,极为骇人,寻常人瞧见这张脸,只怕连第二眼都不愿多看。
或许,这女子要的,正是这样的效果吧。
她向脸上摸了摸,自嘲一笑,执起台矶旁放着的大扫帚,步履蹒跚,慢慢跨出院门儿,消失于漫天大雪中。
第494章 好戏连台
盛京城的这场大雪,连下了两天两夜。
待雪霁时,整个京城便热闹起来,那街市巷坊中来去的,皆是忙着购置年货的百姓,商铺门脸儿前、楼台上、檐角下,也凑趣儿地挑起大红灯笼、悬上空白的红纸对联儿,真真年尚未至,喧嚣欢喜便已盈面而来。
只是,这喜乐欢愉的氛围,却在皇城之外,戛然而止。
萧太后忽发重疾,卧床不起。
小寒前几日,太后病势愈沉,整日昏睡不醒,帝后甚是忧心,司徒皇后衣不解带、亲奉汤药,晚上便睡在太后娘娘榻脚,一应起卧皆亲力亲为;元嘉帝更是两度罢朝,前往宗庙为太后祈福。
不出数日,太后病重的消息,便已满城皆知。
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正当元嘉帝为太后娘娘病体忧烦之时,北方诸行省忽降暴雪,雪后又下冰雹,更有冻雨连绵,损毁农田、压垮房屋,地方官上折求朝廷拨款,直叫元嘉帝焦头烂额。
也就在这期间,坊间竟渐渐流出传闻,道“君不孝,孰之过;百姓苦、世风堕”。
如此大逆不道之言,自不可任由其传开,五城兵马司并盛京府派出兵丁,到处抓捕传谣之人。
可是,上头越是压制,那谣言却愈盛,甚而还有那胆大包天之人,在各坊市张帖“言书”,将那十二个字贴的到处皆是。
那段日子,盛京府尹并五城兵马司指挥,直是忙得满嘴起火泡,而“天家不和、母子离心”之说,亦甚嚣尘上,直至震动朝堂。
不得已之下,元嘉帝降下罪己诏,于颂天殿昭告天下,并往太庙为百姓祈福、为大楚发愿。
许是帝心至诚之故,北方雪灾竟止,有些地方还出现大地回春之奇景,堪称祥瑞。
很快便到大寒时节,元嘉帝忽颁圣旨,着六部彻查官吏年资,逐一上报。
未几日,萧太后家中数名子侄便被破格擢拔,其中,萧太后侄长孙萧长极,官拜中书舍人;侄次孙萧长朔更是一跃成为兵马指挥,萧家顿成京中最为炙手可热的家族,引得不少人趋之若鹜,连带着长公主府亦门庭若市。
再过数日,长公主亲至长乐宫,割肉奉母,以为药引,至年末,“长公主至孝”之名,便已传遍京城,人人称颂。
已而岁暮,百官休沐,共度佳节,萧太后亦在长公主悉心服侍下,恢复健康,甚至还参加了宫中年宴,与诸诰命夫人同殿贺新春,饮屠苏酒、进合欢汤,满殿融融,其中长公主更与太后共席,帝后二人反倒敬陪次座,直叫满殿贵妇咋舌。
转过年来,京中气象悄变,长公主府贺年之人排成长队,殿下于是亲至门前,恳请大家莫再登门,其言辞谦逊、谨言守礼,一时传为美谈。
许是乐极生悲,正月十五闹元宵时,太后娘娘所居的长乐宫,居然接连发生数起小火灾,虽皆被及时扑灭,且亦无人员伤亡,然长乐宫年久失修、建筑多处老旧,却是不争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