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未说完,他面上又乐开了花。
此时,郑寿已然解下马匹,又将鞍蹬诸物安好,将马儿牵过来,小心地道:“姑娘,这匹马是个温吞脾气,走不快的,您路上且安心。”
裴恕哪管他话里有话,开心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陈滢谢过郑寿,熟练地扳蹬上马,那厢裴恕早便拨转马头,吆喝一声,两骑并列驰出巷口,须臾不见。
寻真扒在窗户边儿上,眼见得两个人没了影儿,哭丧着脸道:“姑娘真走了,不带咱们两个了。”
知实向她头上拍一记,嗔道:“先回家,禀了舅太太再说。”又命郑寿:“走快些,咱们得早些回去,别叫姑娘一个人留在那府里。”
虽说裴恕与陈滢是未婚夫妻,但到底孤男寡女,又是在济南这地方,还是注意着些为上。
众人忙往李家赶,陈滢与裴恕也未耽搁,一路快马加鞭,不多时,便至裴府。
那门子打老远便瞧见了裴恕,急急上前拉开大门,那门槛儿早拆了,两骑遂长驱直入,行至二门方停。
“阿滢累不累?”下马后,两名小校将马匹牵走,裴恕便侧眸望着陈滢,目露关切。
陈滢向他一笑:“我每天都练习骑术来着,已经很习惯了。这么点儿路,根本不累。”
语毕,到底挂心正事,遂问:“阿恕,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可以说了么?”
裴恕怔了片息,咧嘴乐了。
这一声“阿恕”,让他一颗心都像泡进了蜜水儿里。
只是,再一想今日之事,那喜悦之情,便又淡去许多。
他将陈滢让进院儿中,肃容道:“死的这个老兵名叫钱天降。原先只是个农兵,当年西夷扣边时,先父将他们这批农兵尽皆收编,只这钱天降生得十分瘦弱,便只能做辅兵来用,不必战场杀敌,就是帮着推辎重、点数人头、搬运伤兵诸如此类。”
陈滢凝神细听,一面往四下打量。
青砖砌就的女墙,并不太高,墙头叠起万字格儿,日影微斜,自那格棱间穿过去,一束束薄削淡金的纱,照上身时,暖意融融。
第512章 当年卷宗
“这宅子是我置下的。”见陈滢四顾而视,裴恕便解释了一句,又放低语声道:“这住处便是专用来叫人盯着的,也免得那些苍蝇没地方去,到处乱飞。”
陈滢了然地点了点头。
原来这里是个幌子,放在明面儿上用以吸引敌方视线。
甚至,这处宅子还有另一个用处,便是为太子殿下打掩护,叫人查不到他的落脚步。
一时间,二人皆不曾说话,转出石径,前方便现出一道葫芦门。
进得门后便是一处院落,不见得大,却很空,草木稀疏,唯尽处穿堂外披着一挂紫藤,绿荫荫地蔽着屋子,蓝中带紫的花朵累累低垂,也只得三两簇,杂在翠叶间,影影绰绰地,像引得人去寻幽。
“这院子被我改做了小校场。”裴恕说道。
其实,不用他言明,陈滢也自瞧得清楚,院子里铺了一地的沙,穿堂旁还立着满架子的刀枪棍棒,石锁并沙袋散落于地面,即便此际无人,空气里亦有种强烈的雄性荷尔蒙气息。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么?”当踏上游廊时,陈滢方略微放缓脚步,问裴恕道。
裴恕立时正色颔首:“你只管问,我必知无不言。”
陈滢忖度了片刻,用很轻的声音道:“阿恕,这个死去的钱天降,与当年老侯爷之死,是否有关?”
她抬眸看向他,清净如水的眼波,像能睇进他心里去。
“如果我猜错了,那么请你原谅。”陈滢又道,凝望着他的眸子毫无躲闪:“我是从你方才的那段讲述中,以及钱天降死后你表现出来的态度上,做出了这个推测。”
裴恕怔望着她,良久后,展颜而笑。
“阿滢,你真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人。”他由衷发出了一声感慨。
那一刹儿,他已自停步,迎光垂眸,望向眼前少女,几束金屑透进他的眸底,晶莹的瞳孔有若琥珀。
而后,他便低低地叹了一口气,那些被压制下去的情绪,水波般漫上全身。
这一刻的裴恕,显得有些疲惫。
“你猜对了。”他道,语声低沉、眸色微暗:“这钱天降,很可能曾亲眼目睹当年那射出冷箭、杀死先父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