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陈滢缓步朝前,马猴儿亦步亦趋跟在后头,倒是一副老实样。
片刻后,陈滢又问:“汤夫子与那少白头见面的情形,又是如何?”
行苇的名讳,能不提则不提。
马猴儿闻言,先是皱眉想了想,忽地一拍脑门儿,伸手就往褡裢里掏,一壁道:“陈校长一问,小的倒想起来了,小的这儿有个切口儿来着。”
言语间,他的手终是从褡裢里拿了出来,手里擎着张纸,折得工工整整地,双手递了过去:“六天前,少白头出门儿的时候,在黄柏巷东首第三块大石上画了个记号,小的知道这也是切口儿,小的就照着描了下来。”
陈滢展开纸页,但见其上描着支箭,箭身则画着几道竖线,有长有短,位置亦是有上有下。
陈滢便问:“你还记不记得,这箭尖儿当时是朝着哪个方向的?”
“是朝上的。”马猴儿的语气很肯定。
“那上头的线就是这几道么?”陈滢又问。
马猴儿抓抓脑袋,声音很小地道:“小的……小的不识数儿。”语罢,又将小胸脯一挺,满脸自信:“陈校长放心,小的是照着花样子描的,一点儿没描错。”
陈滢“唔”了一声,又问:“他们是何时见的面?时辰和地点又在何处?”
马猴儿道:“回陈校长,三天前未初时分,少白头去了城北‘同春茶馆’,和汤秀才见了面儿。”
陈滢未曾言声,心念却飞转。
箭头朝上、城北会面,似乎正合“上北下南”之意,箭头的指向,应该是会面的方位。
她又细看箭身,见其上半部划了三条线,难道,这是在标注日期为“三天后”?
而下半部则划了五条线,四长一短。
这是标注着会面时间么?以四长一短,代表未初时分?
忖度片刻,陈滢便将纸条折进了袖中。
现下不是破译暗号的时候,标本只一份,委实太少,她如今也只是在猜罢了。
“他二人会面后说了些什么,你可知晓?”她转向马猴儿,温声问道。
马猴儿摇了摇头:“他们挑了正中间的座儿,四下里都看得着,挨得太近一定会被发现的,我只能在外头盯着。况他们也没怎么说话,就坐着喝了两口茶,少白头说了两句话,两个人就分开了。”
陈滢闻言,微有些失望。
还以为他们会传递些东西呢,却原来只是传话。
此时,便闻马猴儿又道:“小的是和几个兄弟一起盯梢的,因他二人分开了,小的和另一个兄弟就盯着那汤秀才,他离开茶馆后,直接便去找了间牙行,因那里头人多,小的便凑过去偷听,听见他在说要把祖宅卖掉,请牙行的人去家里估价。”
第530章 一去不返
陈滢讶然抬头。
这汤夫子竟找牙行要卖掉祖宅,为什么?
莫非是因为……
“汤秀才是不是打算要离开济南?”陈滢试探地问。
“小的觉着有点儿像。”马猴儿立时用力点头,肯定了她的推测,又补充地道:“这汤秀才也不只卖祖宅,他前两天老往牙行跑,听说是把家里的细软都给变卖了。”
言至此处,他又往前凑了凑,一脸神秘地道:“昨日上晌,小的见他从书院出来,手里提溜着个大包袱,还有几个学生给他送行。小的假装路过,跑去偷听了一耳朵,就听见那几个学生在说什么‘先生保重’、‘后会有期’什么的,还有个学生哭天抹泪儿地,就跟死了爹娘一样。”
他撇撇嘴,又道:“那汤秀才便劝这几个学生,说什么‘我虽不在,还有别的夫子在,尔等需好生读书’,他说得文绉绉地,小的学不来。只小的却是听出来了,汤秀才连这话都说出来了,可不就要出远门?陈校长您说是不是?”
陈滢默然不语,唯面色凝重。
居然连泉城书院的夫子也辞去不做了,这绝非出远门儿那样简单。
汤秀才此举,分明是打定主意、一去不返。
只是,他意欲往何处去?又为何走得如此绝决?
变卖祖产、辞去夫子之职,将所有后路皆堵死,为的又是什么?
投亲?避祸?抑或……另有隐情?
陈滢拢眉而立,一任雨雾飘入伞内,将那雨过天青的裙裾,亦染作空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