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同陈劭眸中的缱绻,她眼前的幻象,心底蚀骨的疼痛,一并飞快散去。
雨敲打着屋檐,亮如白昼的房间,清冷的茶香,以及窗外轻咽的风声。
他们相对而坐,他就在她眼前,与她不过咫尺之距。
蓦地,陈劭“呵”地笑了一声。
很怪异的一笑,仿佛在用这笑令自己清醒。
随后,他便歉然地向李氏颔首:“罢了,我还是先听瑗贞的意思罢,无论你如何选,我皆无二话。”
他振了振衣袖,清俊的脸望过来,没有太多表情。
仍旧是素常可见的翩翩君子,君子如玉。
李氏抬起苍白的脸,捏得太紧的掌心,已然变得麻木。
心底里似有个沙漏,有一些什么,正以极快的速度飞逝,她抓不住、握不劳,只能任由它流逝,将她的心渐渐挖空。
而后,冷风拂了进来。
她听见空洞的回音,“哗、哗、哗”,无边无际,永无尽头。
她扯开唇角,一滴冰冷的泪,悄然滑落。
她一直以为,她的心,早便已经空了。
在那周九娘找上门来之时,在他似有意、若无意地隐下那八年行踪之时,在他们终于从举案齐眉、走到相敬如冰之时。
她以为,她的心已然空得落不到底,如同那一个个漫长得没有尽头的夜。
而其实,并没有。
她其实还是存了些念想的。
在心底最深处,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
那念想隐藏得如此之深,甚至就连她自己,亦不知晓。
可现在,她终于感受到了。
那个正逐渐扩大的空洞,终令她惊觉,她最熟悉、又最陌生的那个人,正在以一种她不能理解、亦无法掌控的方式,离她而去。
他的青衫与低语,他的微笑,他修长的正端着茶盏的手指,他叫她“瑗贞”的时候,总会微弯的眼眸……
李氏忽然无比清晰地知晓,从今夜后,从这一问之后,这一切,都将不复存在。
即便如今还在,不久的将来,亦会消失。
永远地消失。
“妾身……”李氏张开颤抖的唇,只说了两个字,便再也无法接续。
舌头上像压了千斤巨石,心底的冷和着窗外秋风,不断地抚过她的身体和她的心,就连骨头与血液,都被那凉风浸透。
而每当启唇,那风便托着她,将她推向无边无际的黑与空。
上不接天、下不连地,伸出手,便是无涯的寂寞,与亘古不变的寒凉。
李氏忽然觉得凄惶。
如置身于漆黑无尽的荒野,茫茫天地,唯她一人。
她真要这样,独自一人,走过这漫漫余生么?
看不见那个人,也听不到那个人,将那个熟悉的身影,硬生生从心底里挖去,然后,带着那个能够吸尽一切热与暖的空洞,过完一生?
她真的要这样么?
而若非如此,她真正想要的,她此生最切盼的,又是什么?
李氏茫然地看着前方。
冰冷的舌尖冻得发麻,身体的战栗一刻比一刻强烈,空气与烛光在此刻化作粘稠的水波,正一点一点将她淹没。
她觉得呼吸不过来。
她要立时离开这屋子,离开这叫人窒息的地方。
可她知道,她不能走。
陈劭是认真的。
当他这样问她时,他便在真的打算着,永远离开。
李氏迟缓地转过头,将眸光投向窗外。
视线已然变得模糊,目之所及,唯一片惨白,刺得人睁不开眼。
她慢慢阖上双眼。
窗外,雨仍在下……
第596章 关系破冰
八月初七,金风送爽,正是个诸事咸宜的好日子。
便在这一日,陈滢受陈湘之邀,前往永成侯府,参加这位侯府二姑娘的过大礼仪式。
说起来,陈湘的婚事进展颇为顺利,沈氏眼光独到,相中了太仆寺丞冯之本冯大人膝下嫡次子,两下里已然过了文定,等一应礼节毕,明春便行完婚。
这门亲事甚合许老夫人之意,不仅赏了陈湘两套名贵的红宝石头面,更将京里的两家铺面儿也予了她,权作陪嫁。
得了这等彩头儿,沈氏自是喜不自胜,近日里走路都是昂头挺胸,许氏来府里递帖子时,不免也要拉着李氏的手感叹:“二弟妹这一手真是神来之笔,竟挑了个极相宜的人家,我还当她必要往那富贵人家里相看呢,未曾想她倒能把两个脚放在地下,安安生生地走了这一步。那冯家清清净净地,二丫头嫁过去,这后半辈子便不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