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前事尽述,从偶遇陈劭说起,直说到险些被蛇眼男子撞上,每个细节都不曾放过。
言至末了,又低声道:“……不知道为什么,自与那长了双蛇眼的侍卫撞见之后,婢子就一直心惊肉跳的,总也忘不了那双眼睛。不怕姑娘笑话儿,婢子长到这么大,还从没这么害怕过,到现在婢子的后心还凉着呢。”
她微白着一张脸,失去血色的唇颤抖着,一脸地心有余悸,似仍旧深为记忆中那双蛇眼而惧怕着。
那一刻的她,并不曾注意到,陈滢素来平静的面容,有了些许变化。
蛇眼男子?
侏儒“老白”的同伙,不正有一蛇眼男子?
据莫子静的口供,这蛇眼男行事狠辣、为人谨慎,就连莫子静他都不是很信任,直到莫子静帮他杀了人,他才肯说几句实话。
此外,莫子静曾言,蛇眼男曾向他抱怨过某个京中勋贵,亦即那截留军资之人,道此人“胆小”。
而香山县主郭媛当年藏身于荷花湖畔,偷听到了两个人说话,其中一个是很凶的“凶人”,另一个则气势稍弱,而一应杀人、毁尸、寻踪等之事,皆为前者完成。
他二人既能出现在侯府寿宴,则其明面儿上的身份,必定很说得过去。
而今天,花宴之上,知实便偶遇了一名蛇眼侍卫。
莫子静口中之人,与知实亲见之人,以及,郭媛耳闻之人,会否……为同一人?
这是陈滢依据全部线索推断出来的。
从长秋殿行刺伊始,康王余孽的行动,便一次比一次无力,其后,山东贪墨案告破,失去经济来源的逆贼们,为了一个小行山刺驾,连隐藏多年的密道都暴露了,那老白更是两度出手,可见,他们不仅缺钱,也缺人。
结合以上诸条,则莫子静、郭媛与知实所述、皆指向一人的可能性,非常高。
“那人后来去了何处,你可瞧见了?”思忖片刻后,陈滢问。
知实忙摇头:“姑娘恕罪,婢子倒是有心去找,只那人走得非常快,一错眼儿就没了,就像鬼一样。”
说到“鬼”字时,她忍不住又轻颤了一下。
第669章 锁定嫌犯
虽兀自青白着一张脸,仍被前事所扰,但知实的叙述,始终流畅连贯,思维亦很清晰。
“姑娘,这人很是不善,婢子也只是心中不安,这才与姑娘说了。姑娘就算要查,也请千万千万小心行事,莫要露出行迹来。”她声若蚊蚋,面色却极郑重。
陈滢自不会据实以告,只宽慰她:“我不会去查的,不过是个相貌怪异些的侍卫罢了,小侯爷身边多的是这样的人,并不出奇。”
知实闻言,凝神想了想,也觉有理。
想那威远侯裴恕麾下裴家军,皆是上过战场、斩过敌首的精兵勇将,她们姑娘与小侯爷时有往来,自是见多不怪。
“此事并非大事,只多说无宜,到此为止罢。”如水语声又自响起,入耳时,倒似一曲清商,令知心实底一静。
她忙点头:“姑娘放心,这事儿就烂在婢子肚子里,再不与人说了。”
她素来口风便紧,为人更是沉稳谨慎,何事当说、何事当匿,她自有分寸。
陈滢点了点头,又吩咐她:“娘想必还要再耽搁一会儿,你先去车上备好炭炉和茶水,再叫郑寿把马套了,等娘说完了话,上车就能走。”
知实应是,自去前头传话,陈滢遥望前方,见李氏等众贵妇仍在与许老夫人说话,知道还要再等上片时,遂步下青石板路,进了柳林。
阳光似一面薄削的纸,轻敷于林间,树梢残桠皆泛出微白,满地落叶堆积,并无人扫,踏入其间,便有清响。
此间意趣,便如残荷听雨,落叶秋声,亦是一番气象。
陈滢徐步行着,看似漫无目的,然脑子却飞转不息,将大量信息排列、归纳、提取,以及丢弃。
这在她乃常做之事。只是,在此之前,并没有一个明确的契合点,得以令她清晰无误地梳理这海量的信息,每每思及,总会越缠越乱,难寻脉络。
而今天,在听了知实的禀报后,陈滢眼前豁然开朗,总觉得,始终被她忽略的那个点,已然触手可及。
她缓步而行,许许多多的场景与事件,轮番现于脑海:长秋殿、碧荷湖、流民营、小行山……乃至于更久远之前,那些偶尔听来的只言片语,便这寥寥数分钟间,被整理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