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闺阁记_作者:姚霁珊(946)

2019-01-06 姚霁珊

  细究起来,她的不放心,竟也是因为同一个理由:那人的怯懦。

  若一旦生变,以那人胆小的天性,为求自保,说不得他就要拿他们这些人做筹码,谋一个活命之机。

  而这其中最重的筹码,除康王妃一双儿女,不做他想。

  当年,那人一力将她的儿女送去外省,到底是守护?还是提前将筹码握在掌中?

  思及此,康王妃直是如坐针毡,心神不宁到了极点。

  原来,他信不过她,一如她也信不过他。

  事实上,包括沈靖之、白老泉在内,这所有的人,她一个都信不过。

  然而,举目整个大楚朝,她身边的人已然所剩无几,莫说信任之人,便是能说得上话的,也没几个。

  一刹时,悲凉与苦楚尽涌胸臆,她鼻尖一酸,眼眶又红了。

  然而,她知道她不能犹豫太久,必须马上做出决定。

  她有预感,此时不做决定,她一定会后悔。

  心念已决,她缓缓抬头,一双明眸望向沈靖之,盈盈脉脉,似蕴泪意,又似欲语还休。

  沈靖之只望她一眼,立时心头重跳,忙垂首敛眉,并不敢说话。

  又过数息,一声幽幽长叹,传入耳畔。

  “罢了,事到如今,我身边能指望的,也只有你了。而举世之中,能全心助我之人,亦唯有沈将军一人而已。”柔弱的声线,蕴着无所依傍的孤单,像抛去风里的羽毛,轻轻软软,落上心尖。

  沈靖之忍不住浑身战栗,只觉从心尖至手足,尽皆酥麻。

  他素知康王妃美貌,却从不知晓,平素不假辞色的她,一旦温柔起来,会是如此勾魂摄魄、娇媚婉转。

  怪不得那人会沉迷于此,原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禁止自己再往下想。

  他们之所以现在还能苟延残喘,正是因了有王妃舍身在前。而他身为大将军,不自愧无能,反倒迁怪于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子,实非英雄所为。

  他胸中大愧,立时撩袍起身,单膝点地:“娘娘但有差遣,末将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康王妃目露欣慰,一双水光荡漾的眸子,似春水含烟、秋波凝翠,此中风情,难以尽述:“如此,那我就把礼儿他们,托付给沈将军了。”

  说话间,徐步上前,亲扶起了沈靖之。

  许是心情太过激动,扶起他时,她指尖轻颤,甫一触及沈靖之的双臂,他胳膊上立时窜起一串火苗,瞬间遍及周身。

  他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喉头发干,手足酥麻之感愈盛。

  心荡魂驰间,他竟恍惚不能自已,待定神再看,那风华绝代的女子,早已离他而去,此时正端坐案旁,纤手执银毫、挥墨写文章。

  烛剪红光,雪洞般的墙壁上,印下一道极美的侧影,而那美人凝眸处,正在笔尖与纸笺,神情安宁、丽颜端雅,绝无他顾。

  一刹时,沈靖之竟有些自惭形秽,目色黯了黯,重又低下了头。

  “我将礼儿他们如今呆的地方并其余诸事写下,再附一封写给礼儿的信,信中有我与他早前定下的暗号,他见信便知真伪,自会跟着你走。”飞快地写好信,康王妃搁下墨笔,轻启朱唇,吹干纸上墨迹。

  沈靖之始终低着头,然以他武技,便算不去看,听风辨音,亦能想见她此时模样。

  这样的想象,甚至比亲眼所见,更叫人神魂俱醉。若非定力非凡,又坚守君臣礼制,他真不知自己会做些什么。

  康王妃凝目于信笺,似极专注,眼尾余光却始终拢在沈靖之身上,见此情形,心头大定。

  她的感觉果然无错。

  她就知道,越是道貌岸然之人,骨子里的花花肠子就越多。

  这世上的男人,一个个地,还真是难过美人关哪。

  她暗自摇头哂笑,面上却丝毫不显,且很快便将信放下,神色亦端正起来。

  所谓过犹不及,今日不过是试探罢了,沈靖之既有此心,则事成过半,剩下的那一半儿,只能看天意了。

  第678章 人约黄昏(修)

  “沈将军,此行怕是凶险,我也不知我写的这个地址,还能不能找着礼儿他们。”康王妃将信笺折起,目含隐忧:“我最后一次收到礼儿的亲笔信,是在今年八月中秋,如果那人有别的心思,则现下将军去了,只怕便要扑空。”

  她语声渐低,愁思盈眸,旋即却又振起精神,庄容道:“你我便以两月为期,无论将军是否找到礼儿,我都会在约定的那一日,于约定之处,静候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