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闺阁记_作者:姚霁珊(977)

2019-01-06 姚霁珊

  陈劭“唔”了一声,倒未再出恶言,只神情有些冷。

  柳氏并谢妍算计陈滢之事,他是辗转听李氏提及的,当即大怒。

  柳氏自取其辱,如今已被放逐去庄子上,怕是再无回府之期,便也罢了。只恨谢绍,不过趋颜附势之辈,当年一心便想攀上威远侯的门第,其膝下两女使尽浑身解数,恨不能自荐枕席。

  纵使对裴恕再不喜,那也是他陈劭的女婿,岂容他人觊觎?

  其后,谢氏长女出嫁,谢绍也因陛下指婚,就此断了念想。只这谢妍却犹自不甘,先算计陈滢、后设局陈沅,小小年纪,心思却歹毒至极。

  那谢绍教女无方,委实有负清流之名,他陈劭虽不才,却也不能被欺到头上还要装无事人,少不得出回手,帮着谢绍教一教她的好女儿怎么做人。

  “康王的那对儿女,听说有消息了。”行苇忽道。

  冷淡的语声,被竹风一拂,越发幽寂。

  陈劭脚步滞了滞,扭头看他:“是陛下找着的?”

  “你觉得可能吗?”行苇反问,目中有着不加掩饰的讥嘲:“你发现沈靖之当日,主子就立时布下了人手,原本想送个大人情的,不想你女儿也很厉害,挖到了镇远侯头上。只她到底太小,还是棋差一着。”

  他露出崇敬的神情来,目视前方,神情激荡:“主子雄才伟略,知天下之事,以主子之能,查这些事还不是手到擒来?不过挥手之间,便将那康王儿女藏身之处查……”

  “罢,罢,这些谀词马屁,你还是留着与你主子说罢。”陈劭不耐地摆摆手,清朗面容上,聚起一个再虚浮不过的笑:“我只问你,那两个人如今身在何处?”

  行苇被他打断了,面现不虞,压了压眉峰,到底不得不回,遂拧眉道:“此乃密事,主子自不会轻易说予人知。主子只叫我转告你,待康王余孽尽起,便是我等行动之时。”

  “哦?”陈劭负着两手,一脸似笑非笑:“就这么一句?有详细章程么?”

  “章程?”行苇好笑地抬起头,冷淡的眼睛向他身上一扫,鄙夷地撇了撇嘴:“这种东西怎能叫第二人知晓?难不成你真当你还是风骨会重臣,主子事事都得告诉你?”

  陈劭眉峰挑了挑,却也未恼,只慨然叹道:“原来你侍奉你主如奴,镇日里将你主子的大志挂在口头,却原来也不过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下等货色,这些须小事,你竟也不知。”

  他摇摇头,拢袖继续前行,微凉的语声携风而来,萧冷且疏淡:“亏得你还把你主子当神一样地贡着,乡野村夫也比你有见识些。”

  第700章 可是自愿?

  行苇闻言,立时面色铁青,盯着陈劭的背影看了片刻,忽地一笑:“老爷出身高贵,自有主张,却又何必步他人后尘?”

  这声音不响,却尖细阴沉,入耳时,针尖般地令人不适。

  他冷冷一笑,上前两步,压着嗓子又续:“主子说走,却也说了各人自愿,可去可留。则老爷既是那世外的高士、天上的仙人,又何必巴巴追随其后?我事主至诚,那是放在明面儿上,天地可表。你呢?表里不一,不过小人行径。”

  陈劭脚步微停,却也未回头,只施施然一拂袖,抛下最后一语:“君子和而不同,尔君子乎?”

  话声未了,一身白袷已是飘然而去,幽径之上,唯竹影摇风,再不见人迹。

  行苇怔然立在原地,森森凤尾投下浓荫,将他的面色映得越发晦暗,连眉眼亦模糊成一团。

  数息后,他蓦地叹了口气,踏着迟缓的步伐,慢慢向前走去。

  暮春的风拂来,温柔和暖,拂过他微显佝偻的身形,拂过幽径深林,莫名地,竟有些苍茫起来。

  发生在竹林的这一幕,并无人知晓,诚如那竹子桥上“必无相负”的誓言,亦沓然于那流水溪桥之间。

  日子平缓地淌过,很快便到三朝回门之期。

  裴恕装了整车的回门礼,与陈滢双双回府。

  那一日恰逢休沐,陈劭亦在家中,趁见礼之机,遂将辞官之事正告于二人。

  “因头疼总不见好,平素办差亦总觉力不从心,便起了田园之思。”陈劭如是说道,旋即目注裴恕,冷硬的眸光,譬如刀剑:“贤婿向来阔达,想必不会因了这些许小事而为难,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