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篆立时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儿,将衣袖朝上一掀,露出腕子上一枚玉镯,略带得色地道:“夫人才赏下的,我说不要,夫人硬给套在我腕子上了,我也只好收下啦。”
“那你往后可更得好生当差了。”知实噙笑说道,神情是一贯地端重。
她乃众仆之首,平素便很有威严,眼皮子也没那么浅。
那些小丫头就不一样的,俱是颇为艳羡,有几个在侯府才提上来的,眼睛都亮了。
那玉镯被阳光一照,润泽光滑,成色竟是上好,比那些金的、银的可值钱多了。
由此可见,夫人出手很大方,待下人又宽厚,她们自是喜不自胜,盼着有朝一日也能得着夫人青眼。
说笑几句,大篆自去了,那厢陈滢便唤人上茶,知实忙亲去奉茶,又点手唤了几个小丫鬟进去服侍,正房很快便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待到掌灯时分,陈滢一人未带,独自跨出了院门儿。
郑嫂子与惠婶儿倒是有心问一声,只观陈滢形色,张开的口不由自主又闭上了。
陈滢穿着身玄青色蜀锦箭袖。
这其实并不出奇。
每日晨练时,陈滢皆会如此装扮。
可是,她面上的肃杀与冷淡,却极罕见。
在郑、惠二人印象中,还从不曾见过陈滢如此。
也正因此,她们没敢多问,由得陈滢从容离开。
第704章 衣锦夜行
当威远侯府侧门洞开之时,已是两刻之后。
数十骑顶盔贯甲、身负铁驽、腰配长刀的裴家军,风一般驰出府门,而众骑拱卫的中心,正是陈滢与何廷正。
“夫人要往何处去?”何廷正微俯身体,操控着手中缰绳,沉声问道。
一刻前,陈滢突然现身,以令牌命他挑选半数好手即刻出发,却未道明去处。
彼时何廷正忙于挑选人手、准备马匹并武器,直至此时,方得暇询问。
“出城。”陈滢简短回道,视线扫视左右,似在赏景,神情并不见急迫。
街上行人如织,其中女子手中大多执着巴掌大小的花灯,沿街游玩。
远处河面上,无数河灯随水流转,遥望去,好似星河倒挂,美仑美奂。
今日乃是四月初七,正是一年一度的“送花节。”
这是大楚最古老的节日,每逢此节,百姓们便会于花前焚香、河中放灯,恭送春神归去,并祈祷来年春早、风调雨顺。
也因此,今晚盛京城宵禁推迟了一个时辰,城门亦大开,于是,街面上出门赏灯的行人甚多,他们的速度多少受了些影响。
此际,何廷正却是无比感谢着这许多行人的。
出城速度越慢,他越好匀出功夫来,问明详情。
纵使,他得硬着头皮发问。
“属下斗胆问一声,夫人出城做甚?”他紧紧看向陈滢,不放过她面上任何表情。
依照常理,陈滢手执令牌,即可全权调配人手,而何廷正身为下属,本不该多问。
可是,他却不得不问。
裴恕临走前只让郎廷玉交代了一句话:不可令夫人涉险。
夤夜出城、目的不明,何廷正担心会出意外,只得开口相询
“出东门。”
回答他的,是一声淡静的短语,却是答非所问。
何廷正心底发苦。
他就知道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岂料,那平静语声忽地再响:“放心,无甚大事,送行而已。”
说话间,陈滢面色平淡,不见情绪。
何廷正狐疑地打量着她。
恰此时,陈滢忽然转首,如水眸光映出满街灯火,明亮得叫人不敢逼视。
“今日过节,宵禁推迟,何将军也不必头疼如何出城了,只需亮出裴家军名号即可。”她笑了笑。
这笑意并不及眼底,连同她弯起的唇角,角度亦极怪异。
此笑,可止小儿夜啼。
何廷正一眼扫罢,心中莫名生出这念头,旋即飞快收回视线,沉吟地道:“出城自是容易的,只侯爷……”
“有裴家军在,还怕护不住我?”陈滢打断他,平静的眸光滑过街市,唇角淡笑不变:“再者说,我也并非娇娇女。”
她拍了拍马鞍,鞍旁挂着的铁弓与箭袋,随她的动作晃动了几下。
何廷正面色古怪,转首望向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