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否认,她是有点怕他的,怕这个拨来电话的人,或许还不止一点儿,“你好。”她压下心中不知该如何开口的张惶,用了最朴素的开场白,寡淡无味但礼貌合理。
“到了?”电话那头先出声。一个男人,嗓音低沉,纯酿的老酒似的,让人情不自禁去臆想这人相貌好看不好看。
“嗯。”她立在原地,看着白窗帘子同微风一鼓一缩地做着游戏,与电话那头的人一问一答,也不知自己这轻轻的一声“嗯”对方听没听见。
风将窗帘吹得起起落落,坠在布边角上的流苏噔噔地撞在墙上,发出轻巧的响。
“记得吃药,药箱在客厅的茶几下。”那人说完一句话后顿了几秒,许是在想着什么,“保姆叫做钱洁,有事可以找她。”
“好。”她回答,听从指示走至客厅的茶几旁,从中拿出药箱。
药箱上放有一张白纸,其上密密麻麻写着何时该吃何药以及该吃多少和许多注意事项。
一个个铅字遒劲有力,仿佛刻印在了上面。字很是好看,骨肉皆存,必定练过许多年,她想着,不经意间那人好看的眉眼又溜进了脑海,怕他,但不妨碍她从一个旁人的角度欣赏他的皮相。
世人好美自然也爱欣赏美。
她从药箱中寻出维C和速力菲,拿来了自家中带来的杯子,给自己添了一杯温水。
她贫血,怀孕后情况是愈加严重了。
“厨房里有蜂蜜。”沉默了许久的电话又传出声响。赵细水原想着他应该没什么事要说了,只是碍于他没主动挂电话,便也一直不敢先一步将电话挂断,没承想又听他冷不丁地来了一句。
“嗯。”她愣了一下,皮影人被线牵着似的转身去厨房,想往杯子中舀一勺蜂蜜。
“有什么想吃的可以告诉小钱。”低沉的声音再次击中她的耳膜,“今天晚上我会过去。”
“好。”除了应好,她想不出更合适的回答,沉默着从锡纸中抠下几粒药片,就着蜂蜜水一小口一小口地顺入胃中,等着电话那头的人先行挂电话。
门锁有些许响动,赵细水朝门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胖胖的、30岁左右的女人提着一篮子菜走了进来。
赵细水想着这应该就是在家政公司请的那位了,见她提了满手的菜,不方便换鞋,欲起身走过去帮忙。
“不用不用。”女人一脸乐呵呵的福相,笑着拒绝她的好意,“宋太太您先坐着吧,我忙得过来。”
赵细水心中略感骇怪,想必她是不知道自己姓名且认为自己和宋子叔是夫妻关系才选择了用“宋太太”来称呼自己,霎时,惊讶变为窘迫,“不......我不是......”只见小钱一脸正经地看着自己,她才吐出几个字便说不出口了。
她该如何解释呢,说自己不是宋太太?可她必定知道自己照顾的是一位孕妇。一位孕妇住在一个不是自己丈夫的男人家里,外人会如何歪想呢?
她最终选择了沉默,想等着若是哪日小钱在宋子叔面前叫自己太太,再由宋子叔去纠正解释也不迟。
“请问您怎么称呼?”她转移话题,恍惚间找了个已经知道答案的问题,右手伸出去想帮小钱提着菜篮子。
“叫我小钱就好!”钱洁露出散发着热情的笑。
“嗯,小钱。”赵细水轻柔地喊道。软软的头发别于耳后,温温软软的模样。
“哎!”中气十足的一声应。
小钱这是头一遭碰到如此和气的富贵人家。家里的男人年纪轻轻便成熟谦逊、事业有成且生了一副好皮囊,待人也是有礼有节的,再看这房子中各个细节的处理,想必对自家太太也是好得不得了。
别觉得钱洁年纪轻就赛不过年长的家政阿姨。她自小家里穷,很早便离家打工,干家政阿姨这一行已是许多年,社会中那些形形色色的人呐,她可是将他们的心摸得极透,凭刚才那几番对话,她便可推测,站在眼前的是个大家闺秀。看这无论对谁都温和友善的模样,生得又好看,南方人的秀气,白白净净的,黑葡萄似的眼,似墨抹出的眉,一颦一笑都像是画中人。
小钱心底不由哀哀感叹:这世上的人呐,果然是按类分到一块儿的!
“您今晚是想炖汤吗”赵细水瞥见篮中的食材,缓缓地跟在小钱身后走进厨房,说道,“我可以帮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