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台上的男人转头看她,将手机拿远,说道:“有点事要处理,你先吃。”看着他瘦削的下巴,赵细水楞了几秒,旋即转身进屋。
小钱在厨房中收拾,赵细水一人坐在餐桌上,想到最近发生的事,莫名没了胃口,默默地拨弄着碗中的饭菜。
“不合胃口吗?”宋子叔走了进来,从一旁拿过玻璃杯子兑了温水放在她右手边,问道。
这是个极其注意细节的人,赵细水想着。同时,在她看来,他细节中的种种好有点过头了,她不喜欢这种陌生人带来的亲近。
赵细水抬头看他,干净整洁的白衬衫,衣袖的扣子或许是因不在工作时间此时已经解开,略微有点随意的姿态。
“没有,挺好吃的。”她怕他不信,刻意吃了几口。倒真不是饭菜口味的问题,最近发生的事本就让她不太顺心,加之担心独自住院的妈妈,故而觉得吃什么都没胃口。
谈到妈妈,虽说宋子叔先前就说过已经请了护工贴身照顾,可对做女儿的来说,总归是不太放心。
自眼睛出事以来,妈妈的日常起居都是由赵细水亲手照顾,突然假手于人,总想着去看看这请来的人干活踏不踏实。
可她想着,宋子叔势必不会允许她去医院,之前两人便就此事谈过,除去日常产检,怀孕后尽量少去或不去公共场所,特别是医院,病人聚集的地方,待久了总归不好。
合理要求,她也不好去拒绝。
今天是她搬来这里的第一天,也是头一次一整天都没去医院,虽然事先已经和妈妈解释过在朋友的帮助下已经凑齐手术费,并会请人来照顾。
但她心里清楚,这个借口根本撑不了几天,要是妈妈有意盘问,势必要露出马脚。若是事情真相被揭露,依妈妈的性子,赵细水首先想到的便是作为一位母亲的自尊会受打击,宁愿从此瞎掉死掉也不会让女儿去做那样的事。
“请了很有经验的人去照顾,不用太担心。”像是猜到了她在想什么,宋子书在她对面落座,说道。
心事被点破,她略感局促,不经意间端起他刚倒给她的水,轻抿了一口。
玻璃杯很好看,每一个棱角折转着交叉,相汇的点映着暖黄的光,像极了锡箔纸在反射太阳。
她倒是被这杯子给看晃了神,轻轻地“嗯”了一声后便没了动作也没什么其他话可说。
“吃完饭了可以散步去医院。”宋子叔慢条斯理地说道。
“嗯?”赵细水讶异,“可以吗?”
“可以,”他解释,“只是不让你一整天都待在医院。”
“好。”她很开心,声音软软的,说话时可以看见两颊小小的梨涡,“谢谢。”
他颔首,不再说话。
她随意吃了几口便不再吃了,准备起身离开餐桌,走之前想着是否放下筷子直接离开有点不太礼貌,可觉得要是突然说一句我吃饱了也很奇怪。
半响,还是选择了礼貌待人:“我吃饱了。”她审视他的神色,起身。
“等等。”宋子叔倏然叫住她。赵细水顿在原地,气氛有点怪,二人间不熟导致她做什么都很局促。
甚至可以说,赵细水有点怕他。
“怎么吃这么少。”疑问句被他说得像个肯定句。
赵细水看着餐桌,满满一桌子菜,都是孕妇该补充的营养。“我……”赵细水想问题时喜欢微微偏脑袋。
看着他微蹙的眉,她权衡再三,不太敢再说其他话,只得坐回位子上,重新拿起碗筷,默默地给自己舀了一碗汤,捧在手中一小口一小口喝。
他吃完,放下碗筷,但没离开餐桌。
半响,赵细水喝完碗中的汤,将碗轻轻放下,“真的……饱了。”宋子叔看她一眼,没说话,起身去了客厅。
赵细水默默跟在他身后。
——————
你还要爱她多久?
这个问题,苏仁之曾问过,爷爷曾问过,甚至连宋子叔自己也会问自己。
能爱多久呢,他无法给出答案。这世上有很多事是说不清楚的。一个人可以对一个影子坚持多久?不清楚,真的不清楚。
但宋子叔还记得,很多年前,苏仁之曾看着老宅顶楼的一幅幅画笑问他,“何必活得这么可怜?”彼时,宋子叔并未回答,黑沉的眸子紧锁着眼前的画,画上是一截细白的手臂,仅仅是手臂,流血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