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大乱虽然落幕,但庆隆帝中毒之事,仍阴云难散,沉甸甸地压在人们心头。
几日后,靖安公主从宫里探望庆隆帝回府,叹了一口气,捻着手中佛珠久久不语。
“殿下,广盈货行的韩娘子,持着静和师太的信物,说有要事回禀。”良辰禀道。
静和?
哦,对了,是先帝哥哥的太妃,崔家的人。靖安公主知道在广盈货行背后的是静和,然而在这节骨眼上,韩娘子怎会冒昧登门?
“让她进来。”靖安公主肃然道。
半个时辰后,韩娘子从公主府离开,而靖安公主让人套了马车,再次进宫。
宫中,庆隆帝已病入膏肓,雄壮魁梧的身躯,如今瘦得皮包骨头、两颊深陷。露在外面的肌肤,呈不祥的青黑色。
靖安公主看着他,落泪道:“皇上,姑母不愿来让您劳心。可这件事,不得不说。”
她看着庆隆帝和汝阳王两兄弟长大,并选择辅助庆隆帝登上帝位。在她心中,两人都是她的晚辈,谁出了事她都于心不忍。
当年庆隆帝将汝阳王圈禁在太陵,她还以为避免了兄弟相残的残酷,没想到十年后仍然是逃不过。
毒素入体,短短几日已严重庆隆帝侵蚀了这位一代铁血帝王的血肉。
他看着这位令他尊敬的姑母,笑道:“皇姑母不必如此。难道,您还真信了什么万岁万万岁的鬼话?”
见他还有心情说笑,靖安公主按了按眼角,道:“皇上,您看看这封信。”
庆隆帝接过去细细一看,并未发怒,反而是长舒了一口气:“果然如此。所以,当年并非是朕冤枉了他。”
当年,先帝欲要废掉他而传位给汝阳王,庆隆帝设计让先帝亲自撞破了郑太妃与汝阳王的奸情。
一个是宠爱的妃子,一个是欲将江山交给他的儿子。
先帝受此打击,吐血而亡,庆隆帝才得以登位。
当然,先帝能撞破,正是庆隆帝安排了人手,郑太妃和汝阳王能在宫中做出如此之事,也是他在香料中加了媚药。
对两人的苟且,庆隆帝只是有所怀疑,却无实据。这也是为什么,郑太妃还能留在宫中荣养的原因,庆隆帝自觉对不起她。
靖安公主带来的这封信,却证明了郑太妃与汝阳王确实有奸情。这些证据,是韩娘子利用广盈货行皇商的身份,在宫里一点一滴打听出来。
当年伺候郑太妃的老人,总有那么几个留了下来。就连郑太妃自己,都不知道她们知道她做下的丑事。
在宫中有颇多忌讳。
但人过留声雁过留痕,只要做过,就算是尘封了的往事,也能被人觅出端倪。
“是的,皇上没做错。”靖安公主肯定道。
当年的事知道的人不多,她却是其中之一。她更知道,这件事是庆隆帝的心结,总觉得他的皇位得来并不正当。
有了这封信,庆隆帝总算能放下往事。到了黄泉之下,他也有脸见先帝了。
靖安公主离开不久,庆隆帝便让人将在宫中荣养的郑太妃抓了起来,秘密处死。事涉宫闱丑闻,秘不外宣。
紧跟着,庆隆帝下旨,废掉太子改立齐王为太子。并着钦天监选出一个最近的吉日,让太子登基。
废太子在天牢中,跪接了旨意,心如死灰。
在御书房里,他就知道他不会有好结果。但当真正发生时,他仍然难以面对。
贬为庶人,那自己还能出这座大牢吗?
比起其他的犯人,他这间牢房明显十分干净,就连被褥也是新的。他有罪,但毕竟是庆隆帝的血脉。
但再怎么干净,也是牢房。两丈见方,吃喝拉撒都在里面,一向锦衣玉食的废太子,何时吃过这种苦头。
他茫然四顾,不知未来在何处。
天牢中,全是等待处斩的重犯,关着的人并不多。他的牢房在最深处,更为僻静,连一丝人声都听不见。
这样的僻静,让人恐慌。
所以,当远处传来的脚步声时,废太子猛然从床上坐起。不管是谁,能让他有个人说话就好。
狱卒打开了牢门,进来一名头戴帷帽的妇人,黑纱帷帽之下,一张鲜艳的红唇若隐若现。
她的衣着非常朴素,钗环首饰俱无。但从她身上传来若有若无的名贵香料,说明她的身份并不简单。
“你是谁?”
妇人摘下帷帽,废太子看见一张冷若冰霜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