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编辑是向王念寥约稿的,他想让王念寥在他编辑的晚报文艺版面上开个专栏,栏目叫做“世说新语”,每周两篇文章。王念寥先是推辞,说她正在写一部长篇小说,出版社催得紧,她无暇他顾。老编辑很诚恳,说每篇不过一两千字,甚至几百字,对她来说不过小菜一碟,她闭目养神的工夫就能写出来,在这个城市,晚报拥有十万读者,并不是哪个作家想在上面开专栏就能开的。王念寥不想得罪老编辑,况且晚报的十万读者,对她也是个不小的法码,作家都希望读者越多越好,王念寥也不例外。老编辑对王念寥最后的许诺是稿酬从优,千字百元。
从大红屋出来,天已过午,王念寥回家又敲了两个小时的稿子,总觉心猿意马的,南楠在她心里纠缠着,让她无法安心。下午四点钟,她突然想起要好好准备一顿晚饭,就关了电脑出去买菜。在菜市场采购了许多东西:脆灵灵的小黄瓜、青郁郁的小油菜、白生生的豆芽、被五花大绑的大闸蟹、挥舞着大钳还想捍卫地盘的小龙虾,等等等等,最不可思议的是她竟然在一个乡下人那儿,买下了一只据说有五年鸡龄的老乌鸡。她把这些死的活的,好不容易搬运到四楼她的家,只觉手臂都要累掉了。稍作休息,她要做家庭煮妇的心情,还在无限热情地高涨着。打开音响,选播刀郎的《情人》:“你是我的情人,像玫瑰花一样的女人,你那火火的唇,让我在午夜无尽的消魂……”
客厅里的电话响了,王念寥以为是南楠打回来的,拿起电话开口就问:“你几点回来?”电话里传来的竟是几百里外妈妈的声音:“念寥,妈准备明天去照顾你几天,你上次说为了赶稿子吃不好睡不好,妈不放心。你刚才问谁几点回去?”王念寥真想打自己一个嘴巴:“妈,我在问一个女同学。”电话那头就喋喋不休起来:“你一个独身女孩子,交朋友可得千万小心点,别让人骗了。”王念寥笑着说:“妈,你放心,我智商高,不会上当受骗的。我已赶完了稿子,有时间照顾自己了。”王念寥的妈很固执:“妈很长时间没看到你了,明天我就过去。”王念寥吓了一跳,脱口而出:“你可千万别来!”王念寥的妈愣了一下,试探着问:“有什么不方便我去的?”王念寥很后悔刚才的话,只能厚了脸撒娇说:“妈想哪去了?明天我要去南方开一个笔会,一去十多天,你要是大老远的来了,岂不白跑一趟。一开完笔会,我就回去看你好不好?”这时,厨房里散发出了焦糊味,王念寥慌了,“妈,快挂了电话吧,菜都烧糊了。”王念寥的妈比王念寥更着急:“快看看去,别着了火。”
王念寥边看时间边准备菜,她要赶在南楠回家前烧好所有的菜,等他一回家,就变魔术般一样样端出来,然后看着他吃,并且捡好的挟给他。王念寥给自己的想像鼓舞着幸福着,六年来她几乎忘了自己是个女人,整日想着怎样挤进那些一流作家的行列,自己吃饭都懒得做,更不要说用一腔柔情烧一桌子力所能及的菜给别人吃了。
六点钟时,南楠回来了,这是一个完全成熟的男人,身材高大眉眼俊朗,有自己的一套为人处世规则,别人轻易影响不了他。他一进门就脱下米黄色的风衣,不经意间流露出男主人才有的心安理得。王念寥真像一个贤妻似的,一边嘱咐南楠洗手准备吃饭,一边卖弄厨艺地向外络绎不绝地端菜。饭菜上齐,看上去满满一桌子美味佳肴,红红绿绿的挺招人眼馋。南楠在桌子边坐下,笑问:“请哪位贵客?搞这么隆重。”王念寥挨着南楠坐下,柔声说:“六年来,我就盼着这样的重逢,如今天遂人愿,你说我能不庆祝一下吗?”南楠深觉感动:“我这次出差,偶然遇到我们大学时的一个老同学,向他打听你的情况,才知道你住在这儿,只是没想到你还是独身,你为什么就不”王念寥挟一筷子菜堵住他的嘴:“我们昨晚不是说好互不探问个人隐私吗,你有老婆,我不反对,也没兴趣过问,因为我觉得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我现在的感受。你来了,住在我这儿,我把自己给你,我心甘情愿,和旁人无关。”南楠嚼着口里的菜,皱了皱眉头说:“作家,这菜你尝过没有?”王念寥反问:“怎么了?我觉得不错啊。”南楠将桌子上的菜逐一尝了一遍,毫不客气地说:“你的厨艺差极了,真不知道这些年你是怎样填饱自己肚子的。”王念寥顿觉委屈:“你以为随便什么人我都会烧菜给他吃,既然这些菜入不了尊口,我一个吃好了。”说着脸子就耷拉下来了。南楠看她不高兴,自觉失言,将脸凑过去说:“都怪这张嘴胡说八道,你打几下出气吧。”王念寥扑哧一笑,忽然想起一件事:“我妈打电话说明天来我这儿住几天。”南楠立时紧张了:“你妈来了我怎么办?”王念寥故意说:“你走,让我妈住这儿呀。”南楠急了:“你不会让你妈等我走了再来?”王念寥点一下南楠的额头,笑说:“看把你急的,我已经挡了我妈的大架,说我明天去南方开笔会,这阵子不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