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老儿瑟缩成一团:“这如何,如何是我的事?”
“昨日堂上你说要把小魏氏卖入烟花地,你可知逼良为娼是什么罪?”
魏老儿瑟缩得更厉害,“小民,小民只是说说。”
对魏二娘的事,程平是实在没办法,如果是夫妻,还能找法律漏洞,让他们“义绝”,但这是有天然血缘关系的父女,你根本没办法让他们断绝父女关系。
程平抿抿嘴,“小魏氏,你——”
魏二娘磕头,“奴死都不再回那个家了,奴回去就是个死。”
程平只能抛出唐玄宗当年为泡儿媳妇所用的权宜之计:“你可愿出家为女冠?”
李县丞、赵主簿这平时并不怎么亲密的同僚今天第n次对视,彼此从对方眼中读出了很多的一言难尽。白直似笑非笑地看着,手来回抚摸着腰刀鞘上的牡丹花纹,这一块常年累月的早被摸得铮亮。
魏氏姐妹互望一眼,都给程平磕头。魏二娘道:“奴愿意!多谢贵人救命之恩。”
“魏老儿,你可同意?”程平问。
这鸡飞蛋打,魏老儿如何愿意,但对上程平眯着的眼,就又缩了回去。
程平拿着惊堂木轻轻地一下一下敲击桌案,冷冽的目光在魏老儿的脸上刮来刮去。
到底受不了这样的威势,魏老儿哭丧着脸道:“愿,愿意。”
该画的押画好,程平便敲响惊堂木,“退堂。”
吏人要押大魏氏走,魏氏两姐妹执手相看泪眼,难舍难分。
程平走过去,对吏人一抬手,吏人暂时退下。
大小魏氏再次对程平行礼,谢她活命之恩。
对大魏氏,程平没说她能不能活命自己说了不算,能高兴两天是两天吧。倒是提醒魏二娘:“女冠不过是权宜之计,方外也并不都是干净地方,自己当心。你暂还回家住着,等我打听到合适的观堂,派人告诉你。”又问:“若你还俗,可能养活自己?”
魏二娘道:“能,原来本也是阿姊和我在养家。我们都能织布。”
程平点头,经济能力是自立的第一步,“合适的时候,某可以让你还俗,给你立个女户。只是——不管女冠,还是女户,都并不比你当魏家二娘容易。”
魏二娘再磕头:“奴是死过一回的人,不怕。”
程平点点头,倒是个勇敢的人。
大魏氏被收监,小魏氏也走了,堂上终于只剩了几个官员。李县丞已经彻底无语,我前天为什么会觉得这小县令还挺靠谱的?
就是一向会说话的赵主簿也只能笑道,“明府到底是年轻心热。”
白县尉只看着程平笑,一双狐狸眼眯着,又招摇又风骚。
程平却道:“理一理青苗税的账目吧,连这杀夫案,一块移交州府。”声音沉稳,面容庄重,好似刚才公堂上神展开的不是她一般。
李、赵、白三人终于共鸣了一次,“跟着这位,以后恐怕太平不了了。”
第70章 终审的判决
程平慎之又慎, 拿出比当年考科举写策论还仔细的劲头儿写了魏氏杀夫案的判决意见——倒不是当年不够仔细,但考场之上,毕竟没那么多时间容她这样细细推敲。
程平把草稿删改了两次,又“不耻下问”去找刑狱典史——这种老刀笔吏都是写诉讼案牍的一把好手,两人又斟酌一番, 才算定了稿。
再就是青苗税钱粮和账册,安排押运人手。依照过去县衙的惯例,程平把李县丞和白县尉留下看家,带着赵主簿,一路南行,往州府治所所在的临淮行进。
赵主簿这人,有点虚头马脑, 但日常相处是很愉快的。他说话总是很委婉, 从不正面反驳, 很懂适可而止, 察言观色能力也强, 那微露痕迹的照顾和恭维拍得程平通体舒泰。
程平暗自感叹,腐化堕落的感觉真好啊!
米南离着临淮不算远, 饶是走得不快, 三天也就到了。
程平整衣行礼:“下官参见使君。”
穆刺史看起来比程平那位白捡的老师周刺史还要年轻一些, 白净面皮, 三缕美髯, 虽算不得美男子, 但也自有一股儒雅的文士风度。
穆刺史微微笑道:“程县令请免礼。”
等过了一会程平扯出老师周刺史来, 穆刺史对她的称呼就自然地改成了“悦安”,脸上的笑也带上两分恰当的慈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