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怀桔的情报,实在太意外,也太及时了,没有人想到这个扔在人群中毫不起眼的女子竟会认识乐正蓝冽身边的那个少年,卓兮。
目前尚不能肯定她对卓兮的影响力,所以他决定进行一次试探。
风,在不起眼的角落已经悄悄涌起,而冬日,亦即将降临。
在温柔的暖冬里,雪泪浸染了土地。
为谁欣喜,为谁悲泣。
不即不离。
待吟一折蝶与花的恋曲。
36、蝶恋花(一)
一阵冰寒,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惧,从脊背直窜上来。胸口似有什么在翻滚,堵在喉咙里的声音,挣扎着,惊恐的,畏惧的,熟悉的思念。死亡,血腥,黑暗,痛苦而甜蜜,那孤傲而温柔,绚丽而任性的色彩,心中血液一样的紫,皮肤下静脉一般的绿,宛若刀剜的决绝,宛若菟丝子的缠绵。
泪水的酸涩,刺痛了睁不开的双眼。
如同身陷泥淖一般拼命求助,干裂的咽喉,沉重的手臂,僵硬的身体,无法挣脱梦魇。
不情,不愿,不舍,不能自已。
“……”
耳边传来自己无语的呢喃,是清醒的呼唤,还是模糊的梦呓?
惊醒,满以为等来了应有的结局。
前一刻的惊喜,在静寂中渐渐褪去。
轻轻拥住了雪白的被子,如拥抱恋人一般,将它用力抱紧,直至胸前透不过一丝气息。
已经,不能像初恋的女孩子一样反复念出恋人的名字,微笑或是哭泣。
所剩下的,只能像已过去的六年里,等待,等待而已。
初秋的凉意禁不得阳光的蒸灼,越近午时,空气越发闷热起来。中年讲师一头微汗,唾沫横飞地站在讲台上自说自话,学生中一张字条如同一叶扁舟划开了水面,几经辗转漂到了教室后侧的一个角落。受到字条的应怀桔抬起头巡视前方,却见不同的方向同时有许多同学回望着,好奇的目光中还带着些须的生疏和排斥。
难道……又是戏弄她的“告白书”?这样恶劣的玩笑,在已过去的大学的三年生活中,几乎反复上演。本不欲理睬,但直接将字条扔掉,只会使自己的处境更为不利。
强行压抑着心底的不耐与反感,她慢慢展开了字条,上面拙劣的字迹与无礼的措词与精美的纸笺上梦幻般的色彩图案格格不入。字条的开头毫不客气地叫着她的名字,接着是指责她以高出本校录取线二百多分的成绩报取入学,然后是挑衅般的宣言等。
她将字条夹入了笔记中,平静地抬起头听讲,那些一一投来的目光悻悻地收了回去。
二十二岁的年华,多么年轻而活力四射的青春,许多人的人生才刚刚萌发新芽,她却觉得自己已形如枯槁,过早结成的花蕾,在长久的含苞待放中,迟迟未能绽开娇嫩的花朵,迎风怒放。
她已识尽人间雨露风霜,之所以不肯离开,只是怜惜当初的护花人找不到花蕾的方向。
浅浅的蓝色的泪痕在雪白的纸页上流淌,直至成血,直至干涸,直至滴成点点芬芳。情思紧锁,心已成伤。写着不知所云的字句,说着艰涩难懂的话语,爱着杳无所踪的萍踪客,守着早已失期的约定。
她是何等的,何等的任性地选择了等待,等待着那个人独自跋山涉水而来,又是何等的残忍自私啊!
但是,除了留在初遇的城市,她已不知所措。
她所了解的,只有一个名字,和黑暗中模糊的轮廓。不曾听到言语的声音,只有耳边不时回荡着金属奇异的轻响。
那有力的指尖,在掌心写下“等我回来”的短短数秒,似已超越了时空,直钉住了躁动的心,就此沉默。
六年前,夏。
萧索的风瑟缩在残冷的夜里,格外安静的河坡上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随即又恢复了宁静。
她僵在当地,夜的寒气浸透了每一寸肌肤。
那伫立在黑暗中森然的背影,正慢慢转过身来,枪口一缕青烟朦胧浅淡,而格外清晰地直指上空。
她看到了杀人现场。忘记了惊叫,忘记了逃跑,似声音锁在了胸腔,双脚钉在地上,只有睁开的眼,注视着噩梦般的景象。
微微发烫的枪口抵上额头,沉重的温度灼痛了紧绷的神经。她缓缓抬起头,握住了那平举的戴有金属的手腕,冰凉的触感刺痛了指尖。
死者是她的父亲,她却没有憎恨凶手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