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知久确是没有料到Kvalee的女儿会被一并带来,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安置,只得将母女二人分别软禁于两处。
谁也猜不透他的心意,不敢冒然相劝,况且涉及私情的事,旁人决不能插手。
轮椅轧过青石路面,停在一间房外。房间传来孩子的自言自语,在四周的寂静中分外清晰而寂寥。
门口并没有守卫。
从半掩的房门向内望去,只见淡黄头发的小女孩独自坐在地上,膝上放着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布娃娃。她专心致志地摆弄着,低着头,低下面孔埋在门后的阴影中。
“Sue,你不可以太任性哦,妈妈会很为难的。”白净柔嫩的手指轻轻把捏着布娃娃圆圆的笑脸,但它却毫无知觉。
——我不可以太贪心。
忽然间,十七年前那小小的女孩似乎又站在了眼前。那张抹去了温柔笑容的脸庞显露的疲惫,让他看到了自己的面目。
他的心中,轻轻一动。
“Sue,你已经给妈妈带来很多麻烦了,妈妈一定不喜欢Sue。”
“所以Sue一定要乖,要讨妈妈的喜欢。”
“只要Sue乖乖听话,妈妈就不会离开Sue了吧?”
“Sue好喜欢妈妈,虽然Sue也喜欢Daddy,可是Daddy对妈妈那么凶,妈妈一定很难过。”
布娃娃的笑脸在攥紧了的手指间绞得变了形,扭曲了的笑容那么无辜,却又那么无奈。
“所以,Sue不可以喜欢Daddy,Sue要和妈妈在一起,Sue会努力不去想Daddy的,所以……”
布娃娃的脸上划过一道浅浅的水痕,它依然无知地笑着,那么天真,那么甜美,仿佛感觉不到一丝丝的悲伤。
“……求求你们,不要把Sue的妈妈夺走……Sue只有妈妈了……”
布娃娃的笑脸在颤抖,却依旧是一脸不变的笑容。
而谁会知道,布娃娃的心,在看不到的地方,已经被泪水浸透。
清逸的身影在门外停了片刻,缓缓垂下了清寒的眼眸。
这一切,究竟是谁造成的悲哀?
鉴于“风波”总堂尚未恢复常态,苏知久一行重返北京。
坐在疾行的车厢中,车窗外飞掠向后的景致衬着车厢内沉寂的气氛。低头看着怀中沉睡的Sue,凌丁洋眼神黯淡,耳边重复低沉的铁轨轧轧,只教人心绪不宁。
到了北京,然后又如何?她不能领着Sue走进那扇门,那么,到了哪里都没有意义。因为有了Sue,所以她不再是自己。
她不恨任何人,但从Sue出生的那一刻起,已经没有人可以救赎她,她回不去了。
无论是那深宅大院,还是那荷香小居,都回不去。
对面座位传来细微的摩擦声,这一细小的举动没能逃过凌丁洋的眼睛。她迟疑了一下,放下Sue,走到苏知久面前。
苏知久抬起头,迎上她略带生涩的目光,“有事吗?”
她能有什么事?若是她自己的事,她又怎会让别人察觉?她慢慢俯下身来,一手支住他的肩,一手轻轻扶起他的腿。
他的腿不能动。保持一个姿势坐了这么久,怕是极不舒服的吧?她应该早些想到的,而不是等到他稍稍倾斜了重心时才发觉。
指腹力度适中地按压他腿部的肌肉,凌丁洋的额角慢慢渗出了汗珠,一绺散发荡下来,使得她原本端正平和的姿容增添了几分娇媚。
默默凝视着她的侧脸,苏知久缓缓抬起了手,万分怜惜地抚上消瘦许多的面庞。凌丁洋颤了一下,全身僵住。
指掌的温热与面颊的清凉交融,连火车的车厢也不禁为之一震!
也许是铁轨的接缝处没有焊接好,管他什么缘故,只是这轻微的一晃,支撑着两人重量的凌丁洋不由身子一歪。眼看她的身子向桌角撞去,苏知久立刻伸手抓住她的手腕,一拉一扯之间,两人竟同时跌坐到地上。
凌丁洋一呆,看向苏知久时,却见他微微怔然,私又带着几分懊恼。“嗤”的一声,她竟一时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居然笑了?苏知久暗喟一声,罢了!想不到这一跌,还得到这样来之不易的额外收获。那他还有什么好计较的?跌了也就跌了。
而凌丁洋笑了数声,却恍然停住,怔忡地不知想起了什么。阴云再度笼上面庞,她低下头,盯着无力地半蜷在地上的他的腿。
她怎么还有心情笑啊?若非她当年击伤了他的头,他这样完美的人怎会落下这般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