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卓兮别过头去,一脸不爽的样子,强辩道:“是他的门没有锁好!”就是不承认自己有错!
“哦,这么说倒是我错怪你了?”接口的是缓缓现身的苏知久,他神色凉凉的,面上带着少有的露骨厌色。
卓兮一僵,慢慢从应怀桔怀中站直了身子,似醉还醒的一双清黑的瞳子里分明死死压抑着什么,竟也渐渐有了朦胧的雾意。
苏知久不为所动,直看到他眼睛里面去:“若是你错,你认错;若是我错,我道歉——你选。”
卓兮沉默了许久许久。
他沉默了多久,眼中的雾意便堆积了多厚。在他身后的应怀桔只看到他的脊背挺得那样直,又那样僵硬,仿佛不奋力这样站着便会被什么沉重的东西压垮,再也站不起来。而他的手在背后无意识地紧紧扣住她的手指,扣得那样的用力那样的疼,几乎把她的手指掐断一般,好像是溺水的人抓住的唯一的稻草,即使不能救命也是最后的慰藉与依靠。
同应怀桔一样,凌丁洋也在苏知久背后注视着他。他的指尖轻轻在轮椅的扶手上来回摩挲着——一般的人绝不会留意到这一细微的动作,自然更不会了解那代表着什么。他很烦躁。能让苏知久烦躁的事情实在少之又少。他在忍耐着什么,似乎又不愿一直忍耐下去,心情就像他的指尖一样在忍耐与发泄的边缘游走。
——他或许还没有发觉,在面对心中在乎的人时,态度会不自觉地尖锐起来,就好像……想要在对方舍弃自己之前先一步将其远远推开,是一种怕被伤害的脆弱啊……
也许,他真正痛恨着自己不能站起的双腿吧,那种眼睁睁看着别人靠近或远离却只能被动接受的痛,有谁可以想象?那种一夜之间失去了家园失去了所有的沉痛,那种劫后余生物是人非的哀痛,那种忍辱负重寄人篱下的隐痛,那种披荆斩棘血淋淋的惨痛,还有一种,缠绵入骨,丝缕不绝,那孤单滋味怕也附进了魂魄,是一种温柔而极致的痛吧。
这种种的痛,又怎能不让人脆弱呢?
两个女子同时抬头,对视一眼,双双露出一抹苦笑。
那两个男子,是一样的脆弱,也是一样的倔强啊,怕是非要斗个两败俱伤不可呢。
就连东方屹臂弯里的Sue也察觉到了气氛的怪异,担忧地睁大眼睛来回看着那两人,小手轻轻扯了扯东方屹的衣服,“恩……舅舅……好奇怪呀……”
虽然声音很小,却足以打破这可怕的沉寂。
凌丁洋刹时松了一口气似的,歉意地朝东方屹笑笑,转头道:“影久,麻烦你招待一下,知久有些累了,我送他回房休息。”说完,又朝应怀桔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会意,连哄带骗地拖走了木偶一样杵在当地的卓兮。
苏知久闭了眼,放松身子靠在椅背上,似乎对她的安排默许了一般,并没有说什么,脸上也没什么表情,眉宇间却隐约有一层倦然。
东方屹见了这副场景,自然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得看着凌丁洋推着轮椅消失在视野中,而眼角不经意瞥见一个黑影正企图溜出自己的视线。
“子子!”
听到这声轻喝,半个身子已经滑到门外的少年动作一滞,不情不愿地撤了回来。
“你怎么在这儿?为什么不去上课?”看着他目光闪烁的心虚模样,东方屹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
子子眨眨眼,小声分辩:“事有轻重缓急……我担心姐姐,就是去上课还不是一样听不下去……再说,一两天不上课又有什么……关系……”他的喉咙又干又涩,几乎发不出声音来,一双眼更是死死盯着脚前的地面,丝毫不敢乱转。不过,即使不抬眼,也已经猜得到自己这番胆大之极的言论会造成什么样的效果啦。
果然,便听东方屹抑制着怒气道:“看来这并不是你第一次逃课。你去东厢候着,稍后我要和你好好谈谈。”
谈?子子扯了扯嘴角,心中叫苦不迭。从来也没有哪次“谈谈”是只动动口就能了事的。
一边乖乖答应着,他一边轻飘飘地闪出门去,临走时大胆朝东方屹脸上瞟了一下……唉,真的是黑沉沉的呢……看来待会儿的苦头是不会少吃了……
在大哥眼里,是不是他永远都是一个必须严格管教的顽劣小孩呢?不过,若不是大哥暗地管着,他大概、真的会被父母宠成一个只会装乖卖傻的纨绔子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