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风波_作者:茶酿(96)

2019-01-05 茶酿

  “那人是我二叔苏淮。”苏知久不等发问便自动解释道,“他断了自己的玉,那之后便没有成家,死后也没有子嗣留下。”

  “你二叔,他是不是对桑莞……”

  “谁知道呢,已经是那么久之前的事了。”苏知久漠不关心似的说道,却又流露出回忆一样的神情,忽而微笑,“无怪二叔看我的时候眼睛里总是带着些责怪的意味,我还道自己哪里做的不够好,原来却是为她。二叔极是心软,若换了是我,有人惹我心爱的女人如此伤心,我非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说着,冷厉的煞气从面上一掠而过。

  “你究竟是在怪谁?你的父亲,还是你自己?”凌丁洋将手放在他喉管处,轻轻地问,“他这样对你的时候,你感觉到什么?恐惧,还是痛苦?愤怒,还是绝望?”

  “或许……”

  “或许?”

  “决心。”

  凌丁洋轻颤了一下,“杀死自己的骨肉投奔爱情的决心吗?”

  苏知久摇头,“他不是那么坚强的人。我知道,他杀不了我的。我感觉到的,是我自己的决心。”

  凌丁洋看着他的眼神变得复杂。“是……怎样的决心呢?”

  苏知久望着窗外,久久没有回答。

  沉默中,他突然开口,“丁洋,不要成为第二个苏祎堇。我不想再下一次那样的决心。”

  “那么,不是没有人知道你父亲是谁?”应怀桔皱起眉头,“可苏知久又是怎么认出你是桑莞的孩子?”

  卓兮想了一会儿,抬起手腕,说:“你记不记得,他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曾叫我把手伸给他看?”

  “手?”应怀桔莫名其妙,“手有什么好看?难道还要看手相查身世吗?”她抓住卓兮的手翻来覆去地看,却没看出什么名堂来。不过,摸起来真的好舒服呢。应怀桔偷笑了一下。卓兮的手实际上小巧又秀气,完全不像男孩子的手,皮肤光滑得像丝绸一样,让人爱不释手。

  “当然不是看手!”卓兮没好气地说,“他是看到了我手腕上的东西。”

  应怀桔这才凝神注视他腕上从未褪下过的银铃。那银铃其实很特别,看过一眼就绝忘不掉。它做成一朵花苞的模样,花瓣欲展未展间,依稀能窥到里面纤细的花蕊,轻轻一摇,花蕊便颤动起来,敲击着羞涩的花瓣,像在催促它开放一般。

  “这就是紫堇吧?”不敢玷污似的小心碰触光亮如新的花苞,应怀桔猜测道。

  卓兮弯起唇角,那本来该是笑容的表情却怎么看都像是快哭出来一样。

  “这是苏祎堇当年退还的信物。”

  48、灯火阑珊处

  第一次见到她,是在我十一岁那年。

  小小的个子,东方人特有的纤细骨架,还来不及看清那张应是充满稚气的面庞,残破的身躯已被我的下属毫不怜惜地狠狠揉进地面。

  没有挣扎,没有哭泣。

  像一棵无根的野草任人践踏。

  然后她抬起了头,一双明净的眸子,像是悟透世态炎凉,甚至映得出我勉力掩饰的不成熟与不安。转瞳间,眼波却又十分懵懂,嵌在那脏兮兮的,被沙石擦破了数处的小脸蛋上,竟是说不出的无助与委屈!

  只匆匆一瞥,幼小的女孩便被拖开,而我就像从未见到刚才的一幕,毫无触动,转身,下达着善后的命令。

  那是多美的一双眸子,我常常回想起来,却总也记不清它究竟有多么干净,只记住了那纯黑的颜色。

  我想,多遗憾,以后再也不会见到她……这么年幼的孩子,很快就会死掉。

  七年后,她竟然出现在我面前,依然是一身伤痕累累,全身上下浸透着硝烟的浓烈气味。

  若不是手中的资料,我真的认不出这会是当年有着那双美丽眼睛的女孩。

  她并不美,不过清秀而已。

  很想知道,那双眼睛如今是怎样的色彩,所以命令她抬起头来。

  她缓缓仰起了面庞。

  直至失望近乎愤怒地浓重堵塞在胸口,才知道自己的期待竟是比料想中还要深切千倍,万倍。

  稀疏清淡的几根睫毛悠闲地铺开,恰恰遮住了最想看到的那个部分。

  她抬起了头,却终究没有抬起眼睛。

  那时我以为,世上最令人不堪忍受的事情莫过于此,直至后来,当我终于能够令她为我抬起眼眸,才发觉,那眸光明净如初,只是再映不出我的一丝一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