栓子叔愧疚地点点头,眼神都不敢和苏然对上,他大概觉得苏然出了钱却让她留下来是一件不太厚道的事,因此心里产生了不小的负担。
不过苏然倒没什么想法,没有英大娘随行,他们赶路还能快些,何况她正暗自庆幸不用回到凌州城呢。
将骡车送走之后,苏然感到了一身轻松,剩下的人身体都不错,赶路明显快多了。周荣发身强力壮不必多说,苏然有过更艰苦的逃难经历,这些脚程对她来说也不值一提,霍东云虽然是长辈,但这些年走南闯北的经历使他练就了极强的适应能力,于是三人一路说说笑笑,到也自得其乐。
可是这份轻松并未持续多久,就在天刚擦黑之时,他们的身后猝然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夹杂着混乱嘈杂的马蹄声,苏然惊愕地一回头,只见大批难民蜂拥而来,其身后竟然是一大片骑兵模样的人,手拿着刀剑策马狂奔。
「糟了,战场转移到这里了!」经验丰富的霍东云一眼就瞧出了真相,惊恐地叫出了声。
苏然大骇,急忙压低了斗笠沿,窜梭在人流中,艰难地避开四周混乱的撞碰。可是一不小心,就被人踩住了脚后跟,脚下一绊,重心不稳,跌坐在地上,瞬时有几人从她的胳膊上踩了过去,这几下疼的她脑门上立即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待刚要爬起来,又被一人踩在了背上,再次跌了回去。
苏然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句脏话,问候了那人全家,心里却开始慌了,再这么下去要被人踩死了,这年头发生踩踏事件可没有保险。她只好在混乱中勉强护着头,一只只脚从她身上踏过,疼得她龇牙咧嘴,在正准备躲到春草园去的时刻,背后突然伏上一只温暖的胸膛。
周荣发咬着牙护住了她,用自己的身躯抵挡着身后的踩踏,苏然不禁心里一暖,难得还有一个人愿意在这么危险的时刻保护她。
苏然一回头,他们二人一对视,极有默契地相互扶持着,顶住了身后的人潮站了起来。苏然的后背上印着不少脚印,浑身酸疼的厉害,周荣发的嘴角破了一个口子,头发上也沾上了泥巴。
可是,几乎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后面的战马猛然逼至眼前,马蹄高高扬起,眼看就要踏到他们身上……电光火石之间,苏然猛地一推,把周荣发推了出去,自己则靠反作用力滚向相反的方向,咕噜噜两下便滚到了路边草丛里。
借着半人高的杂草的遮挡,她顺势进入了春草园。
几丈远外的诚王骑在马背上,惊异地看着前面一人滚了出去,那身影太过熟悉,他愣愣地连眼睛也不敢眨一下,举在空中的手僵直地握着剑柄,硬生生地顿住了。
就是这一瞬间的分神,立刻给了敌人可乘之机,背后传来一声剧痛,握着剑的手拼尽全力往后挥去,直接砍下了偷袭者的头颅,可是一杆长枪插进了他的背中,殷红的血水顺着他的铠甲流了下来。
跟在他后面的杨铮大喝一声,快马加鞭奔了过去,赶在诚王倒地之前扶住了他。出了这一变故,军情立即急转直下,何家军眼看敌营主帅重伤,立马士气高涨,步步紧逼。杨铮身上也多处挂了彩,手腕渐渐乏力,最后在十几名死士的拼死相护之下,才杀出重围,狂奔而去。
凌州城内,守在城门的士兵眼见帅旗已倒,上百名铁骨铮铮的汉子,竟然全都泪流满面,泣不成声,这是他们第一次尝到失败的苦涩,简直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城门外,几万名何家军缓缓挺进,他们以胜利者的姿态昂首阔步的走来,「嚯嚯」的呐喊声朝四方唱响,向世人宣告着:凌州城破了!铁血王的神话破了!
留在城内的几百名士兵手举火把,站在一垛垛高凸的谷堆旁边,仰望星空,默默唱起了流传在军中的歌谣,下一瞬间,所有人都对着天空扔出了火把,如烟花般绚烂的火光,顿时将储粮仓烧成了一片火海。
「绝不能让敌人得到一粒种子!」王爷在出征前对他们吩咐道,而这句话,也许就是他们听到殿下说的最后一句话了。是以他们用这样极端的方式完成了任务。
前方的城门已经传来沉重的撞击声,城墙上的弟兄还在奋力抵抗,箭羽漫天飞舞,热油、滚石轮番上场,即使螳臂当车,为了心中的信念和神圣的职责,也要誓死守卫家园。
深情凛然的士兵们手握长弓,齐齐对准了城门口,在在冲天火光的映衬下,如雕像一般,孤独地矗立在星空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