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湾小筑的仆从们全都跪在冰冷的石板地上,对着诚王痛哭磕头。而诚王面若冰霜负手而立,冷冷地看着阶下的众人,强大的压迫感让所有人都胆战心惊,经过几天和颜悦色的相处,苏然早已忘了他还有这样的一面。
「发生什么事了?」苏然走到晴枝身边蹲了下来,揉揉她磕红的脑门,心疼地问。
晴枝的双眼通红,噙着泪水,喉咙发紧,嘶哑道:「姑娘,是我的疏忽,关在厢房的犯人,逃跑了!」
苏然心中骤惊,她紧紧地抓住晴枝的胳膊,急切地问:「是哪个?胡海家的小儿子,还是,何素娥?」
「都,都跑了!」
重点看管的犯人在自己的地盘逃跑了,苏然有着无法推卸的责任,她以为王府内外都有侍卫把守,便掉以轻心了,造成了看管上的疏忽。她看着丫鬟们如捣蒜般磕头,内疚油然而生,也不知道诚王接下来的惩罚会是什么,但作为此事的责任人,她却没有资格求情。
看着诚王冷若冰霜的脸,她只能放低姿态,以期求得一个从轻发落的结果,她走到他的跟前,掀开裙摆纳头拜下,双手交叠在身前,额头抵着手背,静静地伏在地上等他发话。
原本还在不住地磕头求饶的下人们,见她这番做派,也渐渐停止了叩头,跟从他们的主子,伏在冷砖上寂静等待。
寒风吹拂过她的发丝,刺骨的凉气从掌心和膝盖处一丝丝钻入她的身体,小腿处渐渐有些发麻。
「罢了,让你身边的丫鬟来回话。」诚王叹息一声,转过身子,当先进了绿湾小筑的堂屋里。
苏然看着他的背影,缓缓呼出了一口气,站起身揉了揉发凉的膝盖,有些担忧地看了晴枝一眼,见晴枝脸色虚白,眼神呆滞地瘫软在地上,苏然知道她被吓得不轻,便走过去轻轻将她搀了起来,对身后的一众仆从发话道:「你们都起来,等着传话吧。」
说罢,也扶着晴枝进了堂屋。
屋内的炉火上架着铜炉,苏然取过茶具,亲自替诚王沏了一杯香茶。
「先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一遍。」诚王手执茶盏,坐在红木椅上,寒着脸命令道。
「是。奴,奴婢们起先聚在一处抹骨牌的,后来不知怎么了,就打了一个盹儿,醒来后,就发现厢房的锁被打开了,人也没了。」
「难道四个都睡着了么?」
「是,是的。」
「那厢房的钥匙由谁收着的?」
「是奴婢……」
「今日看守厢房的人是谁?」
「因是女眷内院,没有侍卫看守的,平日里是由前院的小夏子看管的。」
「小夏子何在?」
一直在门外候着的夏公公听见传唤,立刻敲门请示进入,他低垂着眼神,大冷的天竟急出了一头汗水,未免失态,他急匆匆地拽着袖子,抹抹光亮的脑门,一骨碌跪了下来,尖着嗓子说:「回殿下的话,奴才是小夏子,西厢房一直是由奴才看守的。」
诚王将一口未喝的茶水重重放下,震得茶盏盖哐当一声,掉落在桌上转了两圈,小夏子一个激灵,双手死死揪住身前的衣袍,大气也不敢出。
诚王微微前倾身体,一阵压迫感无形中产生。
「犯人逃跑的时候你在做甚么?」
「奴才该死,奴才,睡,睡着了。」夏公公语带哭音,又重新重重地磕起头来,沉重的声音充斥了整个房间,苏然有些担心这样会不会磕出脑震荡来,虽然知道在这个时代,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是还是忍不住同情了一把。
对于眼前的情景,诚王显然早已司空见惯,他并没有阻止,只是停止了问话,拇指尖缓缓摩挲着茶杯口,这是他思考问题时的习惯性动作。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节奏明确的磕头声一直维持着,眼看诚王一直自顾自地沉思着,也不知还要持续多久,苏然实在有些不忍心,状似不经意间清了清嗓子,诚王这才回过神来,重新发话道:「你们俩先下去领十板子,容后发落。」
小夏子磕到脑袋发昏,出门时差点撞到门柱上,待他们二人恭恭敬敬地行礼告退,苏然望着他们互相搀扶的背影,轻轻合上了门。
此时,屋内只剩下他们二人了,诚王没有发话,苏然也不好贸然离开,此刻的她也是进退两难,只好找个角落立正低头,暗暗琢磨着请罪的说辞。
而诚王仿佛忘记了苏然的存在,径自离开了座椅,背着手在屋内来回踱步,须臾间,他行至窗户边,顺手推开了门窗,神色凝重地观察着外面空旷的院落,握在窗框上的双手渐渐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