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景煊心里紧张,想:“决不能叫秦逸民现在就劫狱。他会功夫,溜起来不费事,我和那木可要成赵尔丰的出气筒了。”
不大会儿功夫,镣铐声响,蒲殿军被带了进来。狱长识趣地离开,但他留下两个狱卒,守在门口。
蒲殿俊神色憔悴,胡子拉碴,和韦景煊在北京遇到时相比,似乎老了十岁。他见到韦景煊和秦逸民,惊得睁了睁眼。韦景煊冲他微微摇头,蒲殿俊忙垂下双眼。
韦景煊让蒲殿俊坐下,叹息说:“蒲先生,你可受苦了。”
蒲殿俊不明他用意,没有出声。
韦景煊好声好气地说:“你参加过殿试,中过进士,也领过政府津贴,出洋留过学。政府对你,不是只有逼迫吧?”
“我不是为了自己……”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代百姓抱不平。可你对政府不满,可以举报,可以投诉,可以利用你主编的报刊杂志批判揭露,何必定要走极端,与匪党勾结,反叛朝廷呢?”
“蒲某人组织成立保路同志会,就是为了将大伙儿的不满上达朝廷,结果如何,你也看到了。至于勾结……勾结匪党,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韦景煊故作惊讶:“蒲先生,你们不是同盟会的?”
蒲殿俊瞪了他一眼:“我可以发誓,从没入过这个会。”
“唉,可是同盟会的人拿先生你们作幌子,到处生事。现下,已知的云南、湖北已经沦陷,湖南、陕西、江西、山西、四川等多个省正在闹独立。铁路督办大臣端方被人砍了脑袋。袁世凯重新上任,率北洋军准备反攻……人人都说,国家若亡,起因便是这次保路运动。而这次保路运动的发起人,便是你蒲殿俊先生。”
蒲殿俊连连摇头,脸现惊惶之色。
韦景煊心想:“我果然没看错,这人虽对政府诸多不满,却并没有推倒另立的意思,他充其量,不过拥护立宪制罢了。”他又叹了口气,说:“看来,外界传说你们和匪党联手策划此事,是冤枉了你们。”
蒲殿俊下意识地点点头。
“这就好办了。现在的四川总督赵大人,因为之前受命上司,行动过激,被匪党利用来制造了事端,已经懊悔莫及。我因认识先生,在他面前美言了几句,他让我带这份告知书来给先生,说只要你们十三人肯在书上签名,并当众朗读,立马就放你们出去。”
韦景煊嘴上说着这话,手指蘸了茶水,飞快地在桌上写下:“快答应,先出去再说。”
蒲殿俊一目十行,扫了遍告知书,心中本已妥协,又加上茶水写的字,当即点头说:“容我和我的同伴们商议一下。”
韦景煊同意,让狱卒带蒲殿俊下去。
这时,外头隐隐传来一阵阵类似打雷的轰隆声。韦景煊也不在意,又让去提罗纶过来。
罗纶虽也满脸胡子,但神采奕奕,他见到韦、秦二人,双眼更是一亮。
韦景煊将刚才对蒲殿俊说的一番话,依样画葫芦对付罗纶,罗纶却斩钉截铁地拒绝了。
罗纶说:“除非政府收回成命,不再将川汉铁路国有化,并惩戒卖国求荣的奕劻、盛宣怀一伙,我决不罢休。”
“赵大人恐怕还无权决定这些事情。”
“那就等有权的人决定了再说。”
“在此期间,匪党怕已以你们的名义,闹出天大的事端,一旦政府平息叛乱,你们也洗不清勾结匪党的污名了。”
罗纶大笑起来:“我罗某人因顾着家庭,始终未能如愿加入同盟会,但身未入,心已在。今时今日,会中人若能以我为引线,点燃这颗推翻清廷的□□,则我与有荣焉,又何须避之?”
他反过来劝韦景煊:“我知道兄弟你一片好心,但生死有命。想当年戊戌变法,谭嗣同可以不死,却留下送死,一颗丹心,满腔热血,献祭自己,拉开了中国近代革命的帷幕。前辈英烈,我一直心向往之。让其他人去选择吧,我要留下来!”
韦景煊心里着急,拿手指蘸茶水,写道:“大爷,你暂且应下,出去再说”。
罗纶看后,却微微摇头,抱歉地冲他笑了笑,用袖子抹去湿字,将告知书还给他。
韦景煊没办法,让狱卒带走罗纶,又悄悄叮嘱狱长,将罗纶单独关一间,不准他和其他十二人通话。若那十二人问起罗纶行踪,就说赵尔丰已经放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