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雪生低头看见了纸团,像是被黄蜂蛰了似的,整张脸涨成了一张红布。正在这时老师转过身来,看见王雪生的窘像,就问了一句:“王雪生,你是怎么了?”王雪生条件反射似地一挺身子:“老师,没啥。我……肚子疼。”
老师一挥手:“那你先去厕所吧。”因为那时几乎全体中国人都有一个共同的概念式结论——肚子疼,不算病,一泡屎没拉净。
整个班级的同学不约而同,哄地一声笑了起来。
吴萌趁着这个机会,更是把憋了很久的笑声得以释放出来,扶着课桌笑得花枝乱颤,甚至还冲着王雪生做个刮鼻子的“不害羞”动作。
王雪生就更加红了脸,伸手把桌洞里的纸团捏在手心里,狼狈万状地跑出了教室。
等一溜烟地跑到操场边角上的公共厕所,小心奕奕地打开手心里已经浸湿了一半的纸团,才发现纸页上用铅笔画了一个狐狸的笑脸,下面写了一行娟秀细致的小字——今天晚上政府大院放映厅播放《雪山飞狐》,我在东角门等你,不见不散。
“寒风啸啸,飞雪飘零。长路漫漫,踏歌而行。回首望星辰,往事如烟云。犹记别离时,徒留雪中情。”
投影仪投在大屏幕上的影像配以这首豪气干云且略带伤感的歌曲伴奏,把从来没有经历过此情此景的王雪生带进一个完全陌生且震憾的世界。他不知道,在从小到大所感知的现实贫苦生活之外,还有一个这样完全脱离世人人生的侠客世界。随着剧情的发展,他一边为胡一刀的侠义情怀而感动,一边为胡苗范田四家族的世代恩仇而愤懑,同时又为胡夫人对丈夫的完全依赖和倾心而陶醉。
他很希望自己就是那个吃奶的孩子胡斐,被抱在妈妈的怀里,被父亲用坚硬的胡子扎脸蛋儿,哪怕用筷子沾着酒往嘴里喂。哪怕,周边有众多的强敌环伺。只要父母在自己的身边,经因再大的风雨和危难,那又有什么?
三集连续播放,中间没有停顿,整个小剧场里鸦雀无声,偶尔可以听到观众席里冒出一阵阵唏嘘声和轻叹声。三集下来,王雪生的眼角湿过多少次都不记得了,只记得有几次在不经意间,泪水已经顺腮而下,不由自主。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当王雪生想抬手擦去眼角泪水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手掌已经被另一只手掌悄悄地握紧。
王雪生往身侧看去,只见一双晶亮的眸子定定地看着自己,那一双晶亮的眼眸,烧得自己整个身心似乎在一刹那间都燃烧起来。
在第三集 快要结束的时候,王雪生被吴萌拉着离开了小剧场,向着后面的家属院跑去。王雪生还沉浸在跌宕起伏的剧情中,有点莫名其妙,一边跟着吴萌沿着墙根的暗影里跑,一边有些愠怒和不解地问:“哎,你这是干什么呀,还没有演完,怎么就跑出来了。”
吴萌竖起手指挡在嘴唇上,轻轻嘘了一声:“你傻呀。等演完了灯一亮,大家都往外出,我们两个不都被人家看见了吗?你想让所有人知道咱们两个在一起呀,咱学校还有几个同学是住在这个大院里的呀。趁还没有散场的这个时候,我回家骑上车子把你送回学校去,明天照常上课,神不知鬼不觉。”说着还是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一副得意的样子。
王雪生哦了一声,心里涌起一股说不清楚的暖流。
说着话,两个人已经摸到吴萌自家的小院。因为爸爸妈妈知道女儿是去前院看电视剧了,所以院门是虚掩着的。吴萌轻手轻脚地拉开院门,另一只手还紧紧攥住王雪生的手掌,生怕他跑了或者惹出什么祸事来似的。王雪生有些不情愿,更是有些抵触,心想你去推车,我在院门外等着不就成了么,干嘛这样把我拉进来呀,跟做贼似的!但想归这样想,被吴萌抓着的手一直在出汗,心也一直在疯狂地跳,连一点挣脱的勇气或者说哪怕意识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内心就情愿被她这样牵着,走向天涯海角哪怕悬崖地狱,都没有一丝一毫要反抗的意识呢。
就在走近那辆粉红色凤凰自行车的一刻,事情还是败露了。由于左手还拉着王雪生的右手,吴萌用右手去推自行车的时候就有些慌张,或者失去了往日的熟练。在刚刚碰到自行车把的时候,却不经意地先碰到了车铃,就发出了叮呤的一声。两个人都被吓住了,一时间连大气也忘了出。
北屋的灯还没有亮,但母亲的声音已经发出了:“萌萌,是你吗?你回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