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有钱就好干活。村民们看着一张张崭新的大团结票子,个个眼里放出兴奋的光茫,立刻行动,攀藤附葛地下到山谷里去了。另有一个半百的老头说自己身体没有那么灵活了,但他知道一条能下到谷底的羊肠小道,只要这位官老爷可以给他五块钱的话,他倒是可以引领他们绕道走下去的。刘清远二话不说,掏出一张大团结拍在老头的手心里。
是有一条山路,弯弯曲曲地,像是打猎的人留下来的。但小路被深深地掩埋在厚厚的积雪下面,看不出一丝痕迹。要不是熟悉地形的老头引导,根本无法相像到这竟是一条可以走人的小路。即便是路,但刘清远在心情激荡之下,也有好几次站立不稳,像是喝醉了酒似地一路摇晃,要不是有阿福在身后拉着衣襟,早就摔下山谷去了。
一条不到二里的山路,刘清远他们走了足足两个钟头。那个领路的老头虽然身体不像年轻人那么灵便,但还是走走停停,颇不耐烦地在下面老远的地方边走边等落在上面的刘清远和阿福二人。阿福看到老头不耐烦的神情,有些着恼,就瞪了他一眼。老头不由得一缩脖子,脸上立马又变成温顺的神色——看在大团结的份上,等一等又有什么呢?庄稼人还忙着赶时间咋地?
三个人下到谷底的时候,那十来个年轻的村民已经等在那里了。十几个人就像是一群雕塑,个个一脸茫然的神色,立在那里一动不动,身上布满了从树上落下来的雪霰,像足了八一电影制片厂出品的战争片里英雄们定格的镜头。
但这群定格的英雄里面,有一个年轻人是兴奋的,同样茫然的神情里带着一种发现新大陆后的狂喜,还带着一丝跃跃欲试,想要随时飞跃而起,大喊一声革命口号似地。刘清远的目光扫向那个年轻人的时候,就全身一震,咕咚一声坐到雪地上去了。
那个年轻人保持着一个古怪的姿势,双手平端着,像是藏族同胞在向最尊贵的客人奉献哈达。而且,他的双手之上也确实捧着一条长长的哈达,不过不是洁白的,而是血红血红的,在积雪的反光和太阳的双重映射下闪着刺眼的光芒。
那正是阿炎脖子上一直围着的红色围巾哟……
那一群雕塑看到刘清远倒在地上,就改变了定格的状态,开始骚动起来。在看到红围巾的同时,阿福跟刘清远一样激动,但他还能撑得住,一边轻声呼叫着把刘哥从雪地里拉了起来。
刘清远一跃而起,一把搂住那个年轻人的双肩,身体抖动得如同狂风中的树叶。由天使了全力,以至于搂住双肩的动作变成了卡住脖子,致使那个年轻人顿时喘不过气来,只能从脖腔里发出嘶嘶的声音,一双眼睛变得无比惊恐,直视刘清远因激动而变形的脸孔。
阿福也被刘哥这个疯狂的动作吓住了,不停地拍打着他的后背,嘴里一边说着:“哥,快点松手……哥,快点松手。会……会出人命的。”
刘清远似乎从梦呓中猛然醒来似的,松开紧紧卡住对方的双手,嘶哑着问:“这个是从哪里来的?人呢?人呢?”
年轻人摆脱了刘清远,惊恐地退到人群后面,只顾大口喘气,一句整话也说不出来。倒是他身边的三个人同时替他回答,像是要证明这个围巾是他们大家的功劳,不能算在一个人身上似的:
“同……同志,只看到围巾,没有找到人。”
“这条围巾,是从这棵大树上取下来的,就挂在那根最高的树枝上来的。”
“小三为了爬上去拿,还挂破了□□。”
“你们下来之前,我们把周围都找遍了,真的没有看到人。”
“我们怕是被雪埋住了,还用脚趟了好几遍,都没有。真的,都趟遍了的。”
“不信你看,我们的裤角还都是湿的,现在都梆梆硬了。”
刘清远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手里紧紧攥着从年轻人那里几乎是抢过来的围巾,一声不吭。围巾还在,人却不见了,那是什么缘故?
还没有等他想明白过来,阿福在背后轻轻拍了他一下,用颤抖的声音说:“哥,你看!那是什么?”
大家都被阿福的话语惊住了,顺着他的眼光向远处望去。只见整个谷底一片白茫茫地,像是铺了一床厚厚的棉被,虽然有些起伏,当然还有一条条凌乱无章的浅沟——那是刚刚被村民们双脚趟出来痕迹——但并没有什么异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