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爸又出门运货了,袁娘在灯光下踩着缝纫机,脚踏板踩得咯噔咯噔响。村子里就是有这点儿好处,家家户户都不用闭门,门不上锁,也不会有人进来偷东西。海里进屋的时候,袁娘惊喜了一下:“呦,海里来了?”
海里挥了挥作业本:“我来问石风哥数学题。”
袁娘指了指里边的房间:“石风在里面。”
海里跑过去,敲敲门,等也不等石风回答就把门推开了。
上次袁爸回来后,就给石风买了一盏台灯,这台灯对这个岛上的人家来说算是顶好的家电。一拍,微微亮,再一拍,更亮了一点,再拍一下,最亮堂了,再再一拍,又灭了。这台灯刚刚买来的时候,海里和海深就定好奇的围在旁边,一玩就是一下午,还是被李爸拧着耳朵拎回去的,怕这么珍贵的东西被这对泼皮猴子整坏。
海里进屋的时候石风听见动静回过头来,疑惑地看着海里。
“有道题不会做。”海里蹭上去,把作业本瘫在他的面前,指了指最下面的一道数学题。
应用题。
石风扫了一眼,撕下一张草稿纸按在手下,用笔头悄悄题目:“读一遍。”
海里颠着脚尖凑上来,用食指点着题目,一个字一个字地念:“某厂计划三月份生产电视机400台,实际上半个月生产了250台,下半个月生产了230台,实际超额完成计划的百分之几?”念完,抬头,无辜地看着石风。
石风看也没看她一眼,用笔尖在上半个月和下半个月上画了下划线:“三月份一共生产了多少台电视机?”
海里踮着脚,看了看,眨巴眨巴眼,茫然又无辜地抬头看着石风。
——不知道。
石风皱眉,更细致地讲解:“上半个月加下半个月是不是就是整个三月份?”
海里看了看题目,又抬头看看石风,不答话,一脸无辜。
石风放下笔,不说话了,看了海里半响:“你不是来问题的,说吧,来干嘛的?”
海里一下子就笑了,袁石风果然了解她!
她的眼神立马狡黠起来:“石风哥,我问你哦,我哥还跟那姐姐好么?”
石风皱眉:“问你哥去啊。”
海里嘟起嘴:“他又不肯告诉我。”说完,贼溜溜地冲石风扬扬眉毛,“我发现啊,每天晚上,深更半夜的,我哥就会偷偷地爬窗户溜出去,过了一会儿又溜回来,你说他是不是去找那个姐姐了?”
听到小丫头说的这句话,石风一惊,怎么给她发现了?
这事儿就严重了!
石风赶紧扫了一眼微闭着的门,轻轻地走上去,把门关严实了,以防外边的袁娘听到。走回来,表情拉严肃了,把海里揪到面前说:“这事儿别跟你爸妈说。”
海里不满地叫了一声:“你果然知道!你们都瞒着我!”
石风赶紧捂住她的嘴,又朝门口看了一眼,叮嘱海里:“你也不想你哥挨揍吧?如果不想,就当不知道,千万不能跟你爸妈说漏嘴。”
海里撇撇嘴:“放心吧,我不会说的,要说我早说了。”她的语气有点像小大人,把作业本拿回来收好,“我就是不喜欢你们都瞒着我!哼!”
撩完这句话,气呼呼地拿着作业本就走,走到门外,袁娘对着她笑:“问完了?会了吗?”
面对袁娘,海里又换上了一张乖巧的脸:“会做了!”
袁娘点头:“有不会的尽管来问你石风哥啊!”
“知道了!”海里乖巧地点头,冲她摆摆手,“我回家了,袁妈妈再见。”
袁娘看着她离开,又踩起了缝纫机,咯噔咯噔咯噔……
这个声音在很久很久后,仍然会出现在海里的噩梦里,好像就是以那个夜晚为转折点,她,海深,袁石风的生活,支离破碎,颠倒覆灭。
那个夜晚,每家每户都熟睡了,海深又偷偷地爬窗户溜出去,海里睡得迷迷糊糊,听见窗户轻轻地咯吱一声响,迷迷糊糊中在心里骂着海深不够义气,骂完后翻了个身迅速睡去。
于是,这成了海里这辈子最撕心裂肺最后悔的事情——
海深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海深出去的那一晚正逢月食。红铜色的圆月亮挂在涌炀岛的天上,大得渗人,似乎一个浪头打过来就会把这颗月亮震得掉下来。岛上老一辈的人说,这月亮红得出奇,这个年头定是要出事儿的。岛上的人都认为天能决定人,而不是人能控制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