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里紧闭着眼,不说话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敢转头看他,石风躺在她的旁边,离她这般近,闭着眼,倒像是真的睡着似的。海里转回脑袋,看看天,觉得天空比起石风来,倒像是离她更近。
日子随着石风的中考变得加快了节奏,海里怕极了石风离开这座小岛,因为害怕来临这一天,所以觉得每天都过得好快好快,在好快好快的日子里,石风终于迎来了中考。
中考这天,袁爸还在外头送货没有回来,袁娘起了大早给石风做了丰盛的早饭,李家也忙得不可开交,李爸大清早就从镇上买了好大一块牛肉回来,准备晚上给石风好好庆祝一番。海里也起得早,自然醒,睁开眼,望着天花板,一咕噜就从床上翻坐起来,穿上裙子,连忙跑到院子,头发没绑,乌黑色的头发披在了腰上。
李妈围着围裙站在院子口,拍着石风的肩膀,低声叮嘱:“别着急,你可以的。我们石风嘛,铁定没问题。”
海里没有过去,踮着脚尖,望着他。
袁石风的目光一偏,也看到了她,在她身上定格良久,又将目光移回李妈身上,微笑:“好。”
李妈不住地点头,给袁石风整理了一下领子,又给他掸了掸衣服,这动作是这般熟悉,她曾经也这般送海深去上学。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李妈转头,看见了站在院子里发愣的海里,连忙把她叫上来:“你石风哥要去考试了,过来,你石风哥这么忙每天还要送你上下学,快来送送你石风哥。”
海里慢慢地蹭过来,站在李妈旁边,抬起头,她总是要抬起头才能看到石风的脸,海里抿尽了嘴唇:“祝你考试顺利……”
石风微笑,不说话,眯起的眼睛里有些许不一样的情绪,藏得很深,露出了一点,又隐在了眼帘下。石风抬头,跟李妈挥手:“我先走了,回来见。”背起包,在袁娘的陪同下离开了。
袁娘一定要送石风去考场,说这样她才安心。
李妈和海里一直站在院子门口看着他们离开,李妈的神色太温柔又太苦涩,到底还是想起了海深的,看了良久,李妈抹了抹湿润的眼睛,用很欣慰的语气说:“袁娘还是熬出头了的,儿子一定出息的。”像是在自言自语,语罢,摸了摸海里的头,“回去吃早饭吧。”说完,转身进屋了。
海里依旧站在门口,把眼睛睁大,睁大,睁大的眼睛里袁石风的影子渐渐缩小,缩小。
孤零零,就是看着熟悉的人离自己越来越远的过程。石风去考试的那天,海里一个人背着书包去上学,快走到学校的时候,回头看了看后面的路,那么长的一条路,穿过一块田,经过一块小池塘,她曾和海深,和石风一起打打闹闹,眨眼一晃,这俩人都不见了。海里看着地上的影子,蹲下来,捡起一块石头,把自己的影子用石头勾勒出来,石头画着水泥地,能画出白白的线,不知道是石头被磨出的颜色留在了水泥地上,还是水泥地被石头磨的变了色。
曾经她在地上画跳房子的格子的时候,把这个问题问过海深和石风,海深一脸鄙弃地看着她:“这种问题太无聊,只有长得丑脑子又笨的人才会想这种无聊的问题。”说完,回头洋洋得意地看一眼石风,“对吧?”
石风笑着,不置一词。
海里很想他们。
想念吵吵嚷嚷的海深,想念安安静静的袁石风。
海里把石子儿扔掉,小石头在水泥地上咕噜咕噜地滚了几圈,搁在了路边。
海里站起来,背着书包,最后还是没去上学,一个人慢慢地爬上小山,来到了海深的墓地,爬到一半,看到从上面走下来的人,海里一眼就认出了她。海深喜欢的女孩。
她同样也看到了海里,一愣,站在原地没动。
她俩就保持这样的距离,一个下山,一个上山,一个俯视,一个仰视,对望了许久。
周围都是直而郁郁葱葱的树,李爸挑墓地的时候说,选这个地方好,海深喜欢爬树,小时候还跌断了脚,就让他在这儿爬个够,应是斥骂的语气,骂着骂着就哭了。李爸平时那么威严的人,用手捂着脸,不肯再把脸抬起来。
海里看着这个女孩子,在想,海深也许是喜欢她的厚刘海吧,也许是喜欢她洁白的运动鞋吧,也许是喜欢她瘦瘦小小,穿任何衣服都松松垮垮的样子吧……海里看着她,问:“姐姐,你怎么没去上学?”一顿,又说,“你再不去就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