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气无力扒拉出半兜子草菇,犹豫了一瞬,还是把泪珠儿一颗颗重新捡起塞回袖子里。
龙最喜欢亮闪闪的东西。他喜欢的,我都忍不住习惯性地搜集起来放在身旁。可是又有什么用呢,美艳温柔的东海鲛女一样能对月泣珠。只不过他喜欢的,不是我罢了。情缘错落,终究不能勉强。这和能不能迎风洒泪哭出明珠,没有任何关系。
正满怀愁闷要往溪边走去,身旁斜坡上的草丛无风自动,一抹白色倏忽掠过,接着又是一道褐黄的影子紧随不放。
“你老跟着我做什么?!我们霜狼氏是高贵的狼族,从不与狈类为伍,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否则叫我爹打折你四条小短腿,信不信?”
清脆的嗔怒在静夜里听得我心头突突一跳,倒不是畏惧传闻中脾性傲烈如火的星罔霜狼,只纳罕究竟命犯着什么太岁,走哪儿都能撞上干柴烈火在夜半私会。这是一种什么样的运气?通俗的解释是,出门没看皇历。
这下子走也不能走,留又不想留。倘惊散了这对打情骂俏的狼和狈,恼羞成怒再把火撒在我头上,那就很狼狈了。犹豫着猫腰蹲在树根底下,再一听,又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一个油腔滑调的男子说话声响起,登台唱戏般抑扬顿挫:“霜霜,你是个好姑娘,就像远方一样令人神往。腿短如我,只有趴在你的肩头,才能在这片广袤的山林自由翱翔!”
我抖了抖,抚一把奓起的汗毛,努力平复了一下起伏的心潮。
当年昌邑长老在授课时,除了传授狐子狐孙们法典礼仪,还喜欢信手拈来些平素难得一闻的闲趣野话来寓教于乐。他说世人多诟病“狼狈为奸”,实则是个天大的误会。真正有气节的狼族,从不屑和宵小之狈勾勾搭搭。倒是有些犯了大错被族群驱逐的孤狼,为了生存下去,才不得不和投机取巧的狈达成盟约,由此走上被万兽唾弃的不归路,最终害得狼族被刁钻油滑的狈类生生带累坏了清名。
狈类天生前肢短小,后肢也不怎么长,跑起来一步三颤,战斗力基本废柴。倘落了单,在山林里就是广受各类猛兽们欢迎的优质食材。
说起狈这个东西,可算得上是厚颜无耻没下限的典范,世上灵兽千百亿万,就没出过这么一个专靠吃软饭来繁衍生息的孬种。若说神族之间广为联姻也是约定俗成的规矩,那好歹还算建立在互惠互利的基础上,狈对狼的诱哄和利用,简直堪称空手套白狼一本万利。它们一旦被容许爬到了狼的肩背上,从此便如附骨之疽,再也甩不开蹭不掉。除了拍拍脑门出个馊主意,哄骗无知兽类在狼爪下变成口中餐,就只剩下饱食无所事事。所有的猎食、迁徙、对抗危险,统统都依赖狼的尖牙利齿。
眼前这名唤霜霜的小狼女,恰是头白毛似雪的霜狼,三界狼族中首屈一指的显赫氏族。看样子,清醒骄傲如她,并没这么容易就让这二流子红口白牙哄骗了去。
霜狼又称战狼,素来以头脑机敏对战凶狠闻名,只要被惹炸了毛,以一挡百收拾一群赖皮狈都没问题。但她形貌太小了,至多不过三百岁。这狈年龄不知几何,化出个全须全尾的人形来,却比两万多岁的临渊都老了不止一倍,当然也可能是道行太低的缘故。
土坡上是一处半圆的小山坳,霜霜的去路被这缠人的狈堵了个严实,左右腾挪也摆脱不掉,气得咬牙:“呸!林子就摆在这儿,跑得动你就自己跑,没本事你还可以去死啊!再说你都有未婚妻了,还恬不知耻非要来招惹我做什么?”
身为一只没羞没臊的狈,被严词拒绝一下显然并不能打消它那颗攀附裙带的心。更何况,调戏脂粉、哄骗狼女乃是他们的祖传技艺。
此公果然越挫越勇,捏着嗓子又继续游说:“作为一只在当地较为英俊的狈,娶妻这事上我也是很有追求的,与狼共舞的决心,绝对磐石不移!至于族里长辈们给定下的那门娃娃亲,纯粹是为了传宗接代考虑,没有半点感情基础可言,怎比得上我对你的一片真心?唉……哥哥心里苦啊,漫漫长夜,对月叹息,空虚、寂寞、冷……”
霜霜翻个白眼,答得言简意赅:“马上,让开,滚!”
一出多情风月顿时变作下流闹剧,我恶心得快要当场吐出来。
知道狈没节操,不亲眼见识见识,真没想到会下作到这种地步。明明已经有了妻室,还试图引诱无知少女欺骗感情,占便宜没够,令人深恶痛绝。这厮长得也不像个有能耐招蜂引蝶的德行,风流鼻涕迎风淌,横看竖看都一表人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