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他以为程杉是因为太软弱所以让他心疼,现在却觉得恰恰相反。
程杉牵起嘴角,勉强凑出个笑来。
“你如果调查过我,应该会知道,程见溪死后我精神状态很不好。是我舅舅舅妈给我请了心理医生,吃药、心理干预,慢慢调理才有今天的我。”
叶臻松开拳头,在平板上轻点。
——对不起。
“我知道你对我做的那些都是因为愧疚,或者补偿。但是叶臻,你大可以当那个程杉和程见溪一起死了。我不需要这些借由程见溪而获得的任何优待。”
程杉情绪低落,沮丧地想要找一个地方大哭一场。但她仍然把自己要说的话一字不落地说了出来。
“如果你能做到,也许我们还可以继续合作。如果不能,我只好离开M·O。”
程见溪的死,固然是一件让人悲痛惋惜的事,但现在,程杉的人生还在继续。
她的心好像被生生撕扯成两半。
一半剧烈颤抖,在为今天叶臻所说的话而感到震惊、委屈、痛苦;一半努力平静,在为未来的自己争取尊严、平等、自由。
叶臻似乎在观察程杉的表情,直到她说完所有的话,才轻轻点头。
——好,我答应你。
他知道程杉现在需要独处,于是将桌上的材料收拾起来,起身离开了。
叶臻前脚出去,顾展后脚就蹬蹬上楼,急吼吼地冲进包间。
“什么情况,什么情况?小杉杉!你怎么哭了?!”
他推门进去,看见程杉泪眼婆娑地伏在桌上,却并不显得柔弱,因为顾展看见程杉的手指紧紧抠着桌子边缘,牙关紧咬,咯咯切齿。面上表情堪称复杂狰狞。
顾展被这个样子的程杉骇住了,他用力抓了把头发,在她身边绕了几圈,最后蹲下去,小心翼翼道:“那个什么……程见溪的哥哥是不是欺负你了?你跟我说我给你报仇去!”
程杉哑着嗓子低声叫他:“顾展……”
“啊?”
顾展心里一抖。这声音,简直像是从地底爬上来的厉鬼。
他担忧地看着程杉——几年不见,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药……包里,给我。”
她承受不住似的,额头抵在桌面上,一上一下地用力砸着,似乎在和什么作殊死斗争。
要?哦,药!她要吃药!
顾展怕她把自己砸傻了,伸手扯了一个靠枕垫在程杉的头和桌子之间,随后忙不迭去翻她身边的手提包。
他很快找出一个便携式小药盒,打开来发现里面放了三四种不同的药。
“吃哪种?几粒啊?小杉杉,你可别吓我啊!”
“白色、三片,黄色、一片……”
“好好!”顾展急出一脑门子汗,想起什么似的,跳起来拉开门冲外头扬声大喊,“初夏!拿杯水!”
服务生初夏送来水后,顾展把药送到程杉嘴边,目不转睛,看着她艰难地咽下去。
接着就是漫长的等待。
十几分钟后,程杉的症状才慢慢缓和。她靠在沙发上,深深呼气吸气,终于止住眼泪。
程杉取了纸巾擦脸,抬眼对顾展说:“谢谢。”
“我快要被你吓出心脏病了。”顾展神情凝重,坐到程杉身边,问她,“你这是什么毛病?”
“我很久没犯病了。”程杉笑笑,“别怕啊,又不是狂犬病,不会咬人。就算发病,也没有攻击性的……”
“没攻击性,你是自残啊!到底怎么回事?”顾展说,“这些药都是治什么的?”
程杉闭了闭眼,低声说:“分离转换性障碍。”
“那是什么鬼东西?”
“癔症。”程杉望着他,一字一句道,“精神病的一种。”
学术名字他不晓得,癔症和精神病他可听说过太多了。
顾展冷不丁地一颤,眉心皱起一个肉疙瘩:“哪一类癔症……严重吗?”
“乔恩说我的情况很难分类……她是我的心理咨询师。”程杉稀疏平常道,“现在已经不算严重了。”
这还不算严重?
那要像《情深深雨蒙蒙》里面的可云那样满街跑着找孩子才算严重吗!
顾展的话就在嘴边,但被他生吞了下去,最后换上关切的语气说:“不算严重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