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些,宋瑜也跑向车边,载着叶臻和程杉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
车上,程杉的状况逐渐缓解。
她不再抽搐了,脸上的表情也平和很多。
叶臻让程杉的下巴搭靠在自己的肩头,一条胳膊搂着她,另一只手伸下去卷起她的裤脚察看——纱布上沁出血迹,快养好的痂已经裂开了。
也在这时,怀里的姑娘缓缓睁开了眼,她慢慢偏过头,努力望着叶臻的侧脸。
她眼里泛起奇异的光泽,突然委屈得不得了,小脸一个劲地往他胸口蹭。
“程见溪,你怎么才来看我?”
叶臻周身一震,随后抬手捧着她的脸,将她的脑袋摆正了,对着自己的正面,似乎是让她好好看清自己的脸。
程杉不懂他为什么要推开自己,懵懂而又仔细地回望叶臻,脸上一点一点现出喜悦的笑容,近乎于痴迷地叫他:“程见溪?”
“不、是。”
这个时候,叶臻却肃然地盯紧了她,一字一字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来。
“程见溪!”
“不、是!”
程杉被这个“程见溪”吼得一颤,哭腔渐起:“程见溪,你这样我害怕……”
叶臻并没有因为程杉的撒娇而纵容她,他坚持让她看清楚自己,简短而有力道——
“我、是、谁?”
“程……”
“不、是。”
叶臻开口极困难,并且他咬字发音不甚清晰,只能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往外蹦。
但这个时候,他完全没有了平日里的从容体面,一边牢牢束缚住程杉,一边同她说——
“他、死、了!”
宋瑜开车开得心惊胆战的,这几年来,他从没有听过叶臻开口。更没有见过他这样暴躁凶狠的模样。
程见溪,死了?
程杉被他这丝毫不留余地的话激得头痛欲裂,她恐惧得发抖。
所有被程杉丢在角落里,尽量避免直面的回忆,也在叶臻的逼迫之下,潮水般涌进程杉的脑海中。
一瞬间,就将她的五感封锁,她除了承受,无处可逃。
程见溪死了,他们的过去,她送他的所有照片,程见溪的骨灰、遗物,也全都被他的家人带走了。
程杉不知道他的家人在哪里,也不知道他们的联系方式。
她只有一个地方可以去,只有去那个地方,她才有可能等到他的家人,她才有可能得到程见溪的消息。
于是程杉去了舅舅家附近的那栋房子门口。
门铃也按了、门也拍了,却没有一个人来给她开门。
程杉只能等待。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那天下了那么大的雨,她站在雨里直哆嗦,也不肯离去。
后来舅舅、舅妈从国外回来了,把她从程见溪家门口拖去医院,她发烧烧到三十九度八。
神智不清不楚的时候,却也只嘟囔着哭求。
“阿姨,我只想要回他的照片,那是我给他拍的照片。”
“能不能告诉我,程见溪被葬在哪里?”
“阿姨,求求你,我求求你了,让我见见他吧。程见溪喜欢的书,我要烧给他的啊……”
“我不会吵他的,也不会再娇气了,求你告诉我,他到底被埋在哪里了?我答应他,每个礼拜都给他一张照片的,程见溪最讨厌别人食言了。”
……
她住了一个多礼拜的医院,体虚气弱的时候都能把嗓子哭劈了,整个人虚脱得要靠营养液支撑。
可最后一天,程杉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趁别人不注意,从医院里逃出去了。
没有回学校,也没有再去程家门口等待,人间蒸发了似的。
程家舅舅、舅妈担心极了,第二天就去报了警。
两天后,警察接到报案,在Q市一家墓园中找到了昏厥在程见溪墓碑前的程杉。
Q市十三家公墓,数以十万计的墓碑,可程杉就这么一个一个地去找,一块一块墓碑去看。
最后,她找到了他。
她一直都是这样的姑娘不是吗,毅力惊人、执行力超强。
只要她想做的事情,很少有做不成的。
可这样的姑娘,执拗的、狂热的、不顾一切的、陷在爱里的姑娘。
却失去了爱人。
少年情侣,她付出、倾注了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