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星的眸子渐渐黯淡,勉力道:“云笙,前世今生,你竟从未试着懂我。”似话中有话,难以琢磨。
绞痛如冰刃直入肺腑,涌起无边的恐惧与不安,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慢慢流逝,仓皇后退,漆黑的双瞳里只余他徐徐瘫倒的身影。
挺拔修长的身躯半跪于地,双唇紧闭,知觉渐无,妖艳的血红自他身上滴落在惨白雪地里。
他单手支地,在昏迷的最后一刹那,他抬眸望向她,唇边是凄凉的笑意,羽莫,你不要再恨我了,求你,不要恨我。
院内变故早已惊动了禁卫与飞羽十六骑,纷纷赶来,他们的主君,他们的战神,竟不顾性命甘心受那慕云笙一剑,此刻景象即便是纵横沙场杀人如麻的金羽众将也不免胆寒,一时慌乱无措。
令丘见端木宗离受到如此重伤,急怒难忍,厉喝一声,身形快如脱兔一掌拍向慕云笙左肩,柳成舒想要阻拦仍旧迟了一步,一声巨响,凌冽疾猛的掌力将慕云笙打出两丈多远,如同断线的风筝坠落在地。
令丘不再理会她,立即领着飞羽骑查看端木宗离伤势,长剑穿透身体,眼看性命堪忧。
他们不敢贸然拔剑,喂他服下一颗续命丹,立即命人请了御医,迅速将端木宗离移入房内。
柳成舒左右为难,既担心端木宗离又放心不下慕云笙,他见潜邸众将都去照料圣上,可慕云笙却也不能丢下不管。他不知圣上和云笙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竟是你死我活的处境。
叹了一口气,扶着勉强挣扎站起来的慕云笙,说道:“你怎的如此糊涂?竟然行刺陛下?陛下对你的心意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胸中血气翻涌,喉头微甜,强自咽下一口鲜血,双目中泪水盈盈,费力的让声音里没有任何涟漪,问道:“刺杀皇帝,该当何罪?”
柳成舒瞿然一醒,慌忙说道:“我送你先出去避一避,免得御史台和刑部找你麻烦,待陛下醒了,或许不会追究。”
慕云笙重伤了端木宗离,心中又苦又涩哀痛至极,便觉死了亦是无所谓了,咬唇说道:“如此大罪,避无可避,何况,我也并未想过脱罪,你领我去刑部吧。”
勉强撑着身子,转身顺着曲折的回廊,摇摇晃晃地穿过潜邸内的几重院门,往正门行去。
柳成舒一时方寸大乱,不知怎么是好,只得跟在她身后,便于照应。
文阳王潜邸,一个道士神情肃穆的站立在门前,禁卫们见他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镇定倨傲,皆惊疑不定,不过潜邸终究不是寻常府邸,由不得人随意窥视。
一名禁卫便上前几步说道:“文阳潜邸,闲杂人等不得靠近,请道长快快走开。”
那道士敛了双眉,一甩手中拂尘,满脸高深莫测:“贫道夜观天象,紫微星暗弱无光,推算陛下定然有难,尔等速速让行,贫道或可救陛下于险境。”
禁卫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方才院中之事他们亦略有耳闻,此刻也不知该信还是不该信这老道,不禁面面相觑,踌躇不决。
那老道目光微转,见慕云笙出来,掸了掸道袍上的些许雪花,展眉一笑,吟诵了一声无量天尊,拱手道:“姑娘,好些时日未见了,瞧瞧您都清瘦了许多。”
慕云笙望了他一眼,无力道:“茅大仙,敢情您打秋风打到皇帝潜邸来了?”
“贫道岂敢!”知道她所指是那忽悠众女的姻缘结之事,茅大仙面上微露窘态:“事关陛下生死,大楚国运,鄙人万万不敢儿戏。”
这老道行事完全不依常理,正邪难分,慕云笙无心与他口舌,径直走下台阶。
茅大仙凝目望向慕云笙,很有些看尽世间沧桑的透彻,缓缓道:“一念缘起一念缘灭,一念成执最是锥心刺骨。姑娘大仇得报,此刻又是否已然释怀?”
心口一震,止住脚步,泪水垂垂凝于睫,一想到端木宗离会死,她的心就很痛很痛,身体犹如被分筋错骨,痛楚蔓至五脏六腑,那是不能爱也无法恨的苦痛,如何释怀。
“茅大仙”喟叹一声:“姑娘,如若看透是非对错、善恶生死,做人便要容易许多。”继而转向柳成舒说道:“烦请将军引路,陛下危在旦夕,不容耽搁。”
柳成舒倏然一惊,眉目间尽是焦灼,侧首望向慕云笙,她此刻亦是面色惨白,虽恨极了他,可至始至终她都不曾想过要他性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