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展眼睛一亮,挨过去问:“是吗,那男人呢?”
“你滚蛋。”
童菲分给他一个白眼。看不出来我在安慰人吗?安慰人的话能信吗?
程杉比顾展聪明多了,她吃吃地笑起来,说:“菲菲你十年前也这么安慰过笑梅学姐。当时说的是二十岁啊。”
童菲哈了一声:“我怎么不记得?”
“因为我记性好啊。”程杉的语气缓慢,“我记起来……很多事情呢。”
她眼里有盈盈光泽,说不下去,只想用酒把情绪都压下去。
程杉希望自己能醉倒,这样应该就不会做梦。或者,就会借着明天的头痛忘记自己的梦。
第七章(4)
如程杉所说,她记起很多事,从昨天在医院昏倒开始。
能肯定的是,她回忆起的不是全部。但是一桩又一桩,大大小小的生活琐碎,正如倒置的漏斗中细沙一般,正慢慢地堆砌填补。
程杉最先想起的,是在Q市精神病院中的日夜。
耳边甚至飘飘荡荡地响起隔壁病房里丧女的王老师夜半撕心裂肺的哀嚎,想起看护人员不甚友好的眼神和伸手捏开她的嘴巴、强逼她吃药的动作。
哪怕已经过去那么久,记忆的猛然涌现也让她心怀恐惧。
好在,很快的,她就想起第一次看见叶臻。哦不,那时候,她是把他当作程见溪的。
可现在回想起来,程杉仿佛是个旁观者,她心知肚明,知道那个人是叶臻。
他目光沉痛,带着怜悯看她,问:“你叫我什么?”
“程见溪,我不喜欢这个地方,你带我走吧。”程杉看见自己哭叫着冲上去,央求他,“程见溪,你带我走吧。”
画面里还有另一个女人,现在程杉认出来了,那是乔恩。
叶臻问乔恩:“这是怎么回事?”
乔恩的目光充满了审视,嘴上说:“很显然,她把你当作程见溪了。”
可程杉此时却觉得,乔恩还藏着很多没说出来的话。这感觉令她很不舒服,也令她……惶恐。
而后种种,她被接出医院,办理各类证件,乘飞机前往意大利,和乔恩一起住进佛罗伦萨附近的小镇里,最初每两周才能见到叶臻一次……
零零总总,都在她脑中一点点铺展开来。
……
程杉睁眼的时候,她看见林翰医生温和的笑脸,心慢慢平静下来。
他们坐在温暖的室内,窗帘是柔和的黄色,沙发面是绒布质地,面前原木茶几上的红茶散发着袅袅热气,旁边还有空白的纸张、铅笔和橡皮。
林医生任程杉打量四周,等她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后,才缓声开口:“想聊聊吗。”
程杉歪着头问他:“你和乔恩是什么关系?”
林医生的坐姿很放松,保持着坦诚开放的状态:“她是我的女儿。”
程杉又问他:“我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林医生微笑,说:“你是乔恩的病人,她需要保护每一位病人的隐私。这是她高中毕业后,决定学习心理学专业之初,我就让她牢记的铁则。即便是和我交流,她也会隐去重要信息。”
程杉蹙眉:“可是,她什么都会告诉叶臻。”
林医生耐心地向她解释:“作为病患家属,他有权知道部分病情。”
程杉敏锐地捕捉到他的用词:“部分?”
林医生笑道:“当然。每一个心理医生,都无法对任何一个人和盘托出她和病人的所有交流内容。即便有录像录音,但很多重要的交流是来源于眼神、面部表情和肢体动作。”
不知道为什么,程杉的心微微悬起。
她说:“心理医生,只要跟我聊天,就会知道我所有的想法?”
林医生:“心理医生不是神仙,她们往往会对病人给出的所有信息进行收集,再根据已有的经验,整合出一个最大可能性的推测。”
程杉:“也就是说,她们说得也未必是真的。”
林医生:“当然。世界上最好的心理医生,也不敢保证自己永远是正确的。”
莫名的,程杉又轻轻舒了口气。
程杉又说:“聊聊催眠吧,我看到走廊上的宣传栏,说您是国内第一个将催眠治疗用在医学领域的职业心理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