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杉深深吸气,在心里回敬道:如果农夫救蛇,只是贪图它能做成蛇羹呢。
——少颠倒黑白了。叶臻到底是敬你爱你,还是只想占有你,你自己心里比谁都清楚。
程杉咬着唇角,反驳它:以爱为名,就能够大行欺骗之事,就能够堂而皇之地将我的人生磋磨得支离破碎么。
——你走进死胡同了程杉,你娇气又矫情,Picea比你通透太多。现在这样挺好的,你不配和叶臻在一起。
程杉气得发抖:你胡说。Picea就是我,我生病了,我把叶臻当成了程见溪。
那个声音突然停住了,而后从更深处传来一阵令程杉心惊胆战的低笑声。
你笑什么?!
它好像一个阴阳怪气的大人,看着气急败坏发火的孩子,不觉得怜悯,也并不体谅,它傲慢又刻薄,带着洞悉一切的冷漠。
你别笑了!!
——只有程杉会把叶臻当做程见溪,Picea从来爱的都是Hazel。
程杉被他说得心口发堵,突然袭来的慌乱让她矢口否认刚刚才说出口的话:不,我不是Picea!
——你当然不是。你不是程杉,不是Picea,叶臻从没有对不起你什么。你也别再纠缠他伤害他,别总标榜自己是个委屈可怜的受害者!你这副嘴脸让人看了恶心!
程杉拼命摇头,可却不知道如何辩解了。
那声音步步紧逼,更加嚣张。
——程杉单纯可爱,Picea妩媚妖娆,你再看看你,像个没精打采的走尸。等到叶臻醒悟过来就会发现,他根本不爱你,没有人会爱你的,你活着有什么意思?
程杉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进皮肉里也不知疼痛。
那声音又变得温柔一些了,语重心长,循循善诱。
——这地方没有什么可留恋的,糟透了,糟透了!你不想回山上吗?程见溪在那里等你呢。
程杉动摇了,她想起她的那座山,浓雾遮盖之下,只有她和她的爱人。
程杉在心里小声道:“我想。”
——想就去做啊,我知道你带来了。就在那个地方,乖孩子。
程杉深受蛊惑,从床上爬下来,赤着脚慢慢走到墙边摊开的行李箱边上。她蹲下身子,从行李箱的侧兜里掏出一枚东西攥在手心里。
月光朗照,程杉低头张开手掌,掌心静静地躺着一支瑞士军刀。
她不声不响地抽出其中的大刀,刀片锋利,在月色之下泛着银光。
那声音如影随形,在耳畔低喃。
——割下去,你就能回到山上了。割下去,一切都会变成你想要的样子。
程杉痴痴的,右手执刀,缓缓伸出自己的左手。
刀锋贴在皮肉上,有一点凉意。而刀刃之下,她的左手腕内,已经有一条极浅的伤疤。
——你在犹豫什么,程见溪在等你。
程杉闭上双眼。
第九章(1)
咣当!
程杉手里的刀被她狠狠掷了出去,撞在房间内的装饰花瓶上,瞬间迸出极为可怖的巨大爆裂声。
月亮隐入云间,屋内的一切遁入黑暗。
程杉同样破碎、尖锐的声音陡然炸开来。
“该死的是你!”
她怒视着前方虚无的空气,双手紧握,嘴唇颤抖。
“骗子。”
她深深呼吸,厉声道——
“你已经骗过我一回了,还以为能骗我第二回吗!”
程杉咬牙切齿,眼泪不受控制地顺着脸颊流下来。
“我死了,一切才不会变成我想要的样子。”
“我要活着,我要朋友……也要爱人。”
她双腿发软,下一秒便倒跪在地。程杉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将呜咽声堵回去。
“我只是生病了,我会好起来……我要好起来。”
……
夜风吹散天边云霭,月光重回人间。
程杉单薄的身子被冷光洗得萧索伶仃,她听见身旁窸窣的响声,偏头看去,袁二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来,正笼着被子,满面惊恐地望着程杉。
袁二宝艰难地吞咽,目光在满地的碎瓷片、锃亮的瑞士军刀和跪地的程杉之间徘徊。她是被花瓶碎裂声惊醒的,而后目睹了程杉一个人和空气撕心裂肺较量的全过程。
情景之诡异,超过了袁二宝过去近三十年来的全部生活阅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