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下婆婆的好意,姜回雪轻声道谢,又聊道:“那周家一双孩儿还好吗?黑衣客大侠最终全身而退,把娃儿俩都带走了?”
乔婆婆咧嘴笑了笑,像有点苦笑,神态微妙。
“……黑衣客大侠被逮住了?”姜回雪气息窒了窒。
“呃……倒也没有。那名黑衣客好像很厉害呢,抱着两娃娃被那么多捕快和兵勇围攻都没事,本来可以溜得顺畅,但……欸,你说他什么时侯进城不好?都离京办差八、九个月喽,怎么偏就那时候回来,还赶巧堵上那位黑衣客?”
什么?
姜回雪气息不是窒了窒而已,而是一团热气聚在胸房,刹那间绷得发痛。
婆婆又道:“那黑衣客被他打伤,他也没逮到人,正领着人满京城搜查呢。”
好半晌,姜回雪才吁出一口气,“他、他回来了……”
“是啊,他回来,咱们大杂院又有免费长工能支使。”婆婆带笑瞅她,一手拍拍她的手背,似鼓励似安抚。“没事儿的,顺其自然,一切就会好的。”
不知因何,觉得今夜好漫长,也许是因太早关门歇息,也可能是因大杂院里太过安静,前几日即便入夜,蝉鸣和促织声仍不绝于耳,今夜竟什么都听不到。
莫非夏虫亦感受到帝京的风云诡谲,也懂得该噤声?
榻上的姑娘家龄一十九,四仰八叉的睡相却跟个孩子没两样,还睡到打呼噜兼流口水,姜回雪一直替自家妺子打扇,夜深沉,连月娘都隐了去,她却还是无半点睡意。
确定默儿完全睡沉,她披上薄衣起身,到小灶房倒了杯清水慢慢啜饮。
乔婆婆入夜前对她所说的,让她一颗心悄悄悬起,当官的触犯龙颜,家中孩子何其无辜,人都有恻隐之心,左都御史周大家里的一双娃儿令她多少有些牵念,但无法入眠的原因不完全为了周府,更多是因那男人终于返京。
终于。
无声叹了口气,慢悠悠地将怀中的清水饮尽。
顺其自然,一切就会好的。她想着乔婆婆的话,心头有些沉郁,对心上的那个男人不知该怎么顺其自然,也不知该如何让一切转好。
禁不住再次叹气,依旧无能为力,就这么坐着想着,竟过了大半夜。
夏季天亮得早,天际微透曦光时,她为自己再倒半杯清水,眉眸一抬,习惯性往窗外望去。
这时节为保持通风,让屋内凉爽些,木条格窗并未上窗板关得密实,她犹能透过木条间隔看到外面院子。然后,她看到他。
险些打翻手中陶杯,半杯清水溅得她的手湿漉漉!
“砰!”一声放杯子,她拉开门闩奔出,直奔到离他仅三步之距陡然止住脚步。
“你、你……”她觉得眸眶不争气发烫,气梗在胸中、堵在喉间。
孟云睁亦是怔愣,但较她好上许多,至少知道要说什么。
“我以为你尚未起身。”他曲起指节挲挲鼻头,这举措难掩腼腆。“我也没要干什么的,就只是……只是昨夜甫回帝京便遭遇一连串的事,一桩夹带着一桩,待弄清楚中间的牵连,心下稍稳,不知不觉就走回这里,就想看一看罢了,没想打扰到你。”
这里毕竟是他的旧家,几年相处,姜回雪也知他对旧家的依恋,但……她却曾对他不假辞色道——
男女有别,你与我孤男寡女的,那样……到底不好。
往后还请孟大爷别再来大杂院等粥喝粥……即便你来等,也不会有粥喝。
她对待他……当真是不好的,更未认清自个儿的身份,不过是赁了他的地方为居,他这位“幕后房东”若要不愿,随时能把她姊妹俩撵走。
说穿了不过是仗着他待她有情,所以“恃宠而骄”,所以才敢那般言语无状。
她待他哪里是好?
从去年一别至今,整整三季过去,无数话语盘结在心,此际奔至他面前,到底先说什么才好,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
倒是晨光破云洒下,她将面前远归而来的男子看得更为仔细,竟是……竟是……
“你受伤了?”她轻抽一口气,双眸瞠得圆滚滚直视他左上臂。
“受伤?没有啊……”昨夜受伤之人并非是他,孟云峥迷惑蹙眉,顺着她的眸光垂首一瞥,这才觑见自己染血的左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