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跪伏在地上,小小的身子颤抖着,无声的痛哭。
商枝站在院门口,看着栓子跪趴在地上缩成一团哭,紧了紧手心。
半晌,她面色清冷,仿若未见,径自越过他进屋。
薛慎之静静地注视着栓子一会,并未对他说一个字。
十二岁,并不小,需要为自己做错的事情承担后果,方能够成长。
薛慎之走进屋子里,商枝坐在临窗摆放的竹榻上,环抱住双腿,下巴搁在膝盖上,怔怔地出神。
他站在她的身侧,从这个方向能清楚的看见窗外的栓子,他闭了闭双目,沉声打破满室的寂静。
“我决定把他送去军营。”
商枝眨了眨眼睫,幽幽地问道:“慎之,你难受吗?”
薛慎之薄唇紧抿,缄默无语。
“很难受吧。许氏撇去不说,栓子是你用心栽培的人,他用最尖利的刀对着你胸口扎进去,怎么会不难受?”商枝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她抬着头,望进薛慎之晦暗深幽的眼睛里,“我心里很难过。”
栓子是除去薛慎之,她第二个倾尽心血去教养的人。
到头来不过是一头白眼狼,她心里一时难以释怀。
薛慎之双手紧紧攥成拳头,克制着心里汹涌冲击的情绪。栓子他当做自己的孩子,用心教导,他却是未能体会到他的用心良苦。如何不齿冷心寒?
可若是任由他留在许氏身边,定会变成无恶不作的人。
将他送去军营,是他最后唯一能挽救的。
只希望他吃苦头,见多识广,增开眼界,明白是非曲直。
栓子对他们心存恶意,纵然明白他们教他的道理是正确的,他的逆反心理,使他抗拒去接纳、改变。
“我也不知是对是错,只是有愧于他的爹,若是从一开始好生教导,也不至于他误入歧途。他虽然走错路,到底是还小,终究要给他拣一条正确的路走下去。”薛慎之侧首望着笔挺跪在地上忏悔的栓子,眸光变幻不定,最后化为一片沉静,“先尽万般人事,余下的就只能听天由命。我也想知道,他是一条道走到黑,还是终有所悟,不枉我一番煞费苦心。”
商枝似乎也想通了,她长吐一口气,“我给秦景凌去一封信。”
她下榻,准备去写信,忽而,记起什么,从袖中掏出一封契书给他。“我擅作主张,逼迫许氏写的。”
薛慎之看清楚契书里面的内容,愣了片刻,嗓音干涩道:“你做得很好。”
商枝笑了一下,“你不怪我就好。”
薛慎之摇头。
怎么会怪她?
她一心为他着想,他岂能辜负她的心意?
夜色深重,栓子跪在外面,商枝索性留他睡一晚。
次日一早,商枝起身,梳洗干净,锅子里烧水等下煮挂面,再去后院子里放鸡、喂鸡,鸡窝里有六个鸡蛋,她拿出四个,留两个鸡蛋放在里面作引,这样母鸡就会继续在窝里下蛋,不会下在别的地方。
商枝撒几把碎玉米粒喂鸡,自从母鸡下蛋后,她就给鸡改善伙食。
摘一小把青葱,商枝折身进屋,把新捡来的鸡蛋,放在另一个篮子里,免得新的陈的鸡蛋搞混了。鸡蛋放久容易坏,得先把之前的鸡蛋给吃了。
切好葱花和肉片,磕两鸡蛋,在另一口锅煮佐料。
挂面煮好,端去堂屋的桌子上,她看见薛慎之走向栓子。
栓子撅着屁股,跪伏在地上睡觉。
薛慎之站在栓子的面前,看着他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睡梦中十分不安,偶尔抽噎两下,仿佛受尽委屈。
栓子跪一夜,膝盖早就又酸又痛又软,两条腿不是长在他的身上,难受的动了动,一骨碌滚倒在地上。惊吓得睁开眼睛,就看见薛慎之注视着他。
栓子手忙脚乱的重新跪好,被薛慎之盯得一颗心七上八下,不知道他要做出什么决定。
狠狠打他一顿,骂他一顿都好,别不要他。
栓子紧紧咬着嘴唇,脸色发白。
薛慎之看他一眼,小脸上全是慌乱与害怕,良久开口道:“你已经十二,这个年龄一些家庭早已需要挑起重任学会担当,而你的所作所为,却像几岁的孩子。无所是,无所非,无黑白之分,无善恶之别,但凭喜好行事。人生在世,万般皆可迁移,唯有一点不可更改,那是秉性。我只望你,秉性未坏透,还有明悟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