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在望远镜中清晰的人影,这会儿根本看不清。军官叹了口气,只能把枪立在了脚下。
城楼上陆沅君一行人看着骑兵,停下的骑兵也仰着脖子看他们。苟团长和身边儿那个戴着面巾的男人,双双从马上下来,一人抱着一个望远镜。
“我一向不喜欢新诗,平平仄仄的音律全无,对照也不工整。”
戴着面巾的男人开了口,话音里有几句运城风味。
运城本地人听起来,能察觉出个别字眼的区别来,可若是让外地人听,一准儿会认为他就是运城出身。
“诗?”
苟团长转过头来,五官都聚集在了一处。他大字不识几个,说诗干什么?打仗的关头,不捡着正经事情做。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男人咳嗽了几声,他不是职业军人,骑马行军这样的剧烈运动对他来说并不容易。
“眼下来看,新诗也有新诗的魅力。”
男人把脸上的面巾扯了下来,眼角和眉心处有皱纹集聚,岁数显然是不小了。
苟团长撇撇嘴,听不懂风景有什么可看的。要知道他是从口外来的,那想看草原有草原,想看森林有森林,想看沙漠还有沙漠。
湖泊,河流,原野,山川,要啥风景就有啥风景,就是没有人。
双唇开开合合,苟团长小声用别人听不懂的方言咒骂了一句,举起望远镜朝着城楼上的人看去。
过了关卡以后,一路畅通无阻,竟然直接停在了运城的城门楼下头。封西云手底下的兵肯定不会这么没用,八成是算计着,在什么地方阴他呢。
苟团长的望远镜一点点的挪移着,沿着城楼的一角,慢慢的往另一头去挪。
“一,二,三……”
苟团长数着城墙上架着的中枪,不由得感慨封西云就是有钱。
“啧啧啧五,六,七……咦?”
跟在苟团长后头的副官不由得脸红,团长当着外人的面尽是露怯。七完了以后就是八了,咋还重新数回一去了?
平时关起门来,七完了数三也行,而今当着外人,你说说这不是叫人瞧笑话嘛……
副官右手绕到了身后,在自己的后腰上掐了一把,总算是明白了上了贼船是什么意思。
“城门楼上咋有个婆姨?”
苟团长脸上闪过一丝惊讶,紧接着张开了嘴,露出镶金的后槽牙。
“该不会是陆大头的闺女吧?”
封西云娶了陆司令的闺女,兵没怎么血刃,就把运城拿捏在了手里。报纸上总是登封西云的照片,关于陆司令的闺女,倒是没有过正脸。
苟团长也见过陆司令,从陆司令的面相来看,陆司令的闺女肯定好不到什么地方去。要不然咋藏着掖着不领出来?
他和陆司令一样,是泥腿子出身,乍富之人。娶个好看的姨太太,上哪儿都要领着。如果自己的闺女好看,那肯定也天天带着出门,让闺女跟别的小姐们玩耍。
再加上封西云娶了陆司令的闺女以后,也没有上报登张照片,就更让苟团长确信,陆司令的闺女肯定拿不出手。
然而如今封西云在前线,这会儿能上城楼的女人,除了陆司令的闺女就不会有别人了。
“婆姨?”
解下面巾的男人不懂苟团长的方言,转过来询问起来。
苟团长指着城楼上的女人,换了一种说法。
“花姑娘,大大滴花姑娘!太君,你滴哇嘎哒吗?花姑娘!”
被苟团长叫做太君的男人鼻尖皱了皱,如果有别的选择,他绝对不会跟苟团长这样粗俗的人合作。可转念一想,品格端正的,也不会被他策反说服了。
苟团长嘿嘿一笑,再次用望远镜看起了陆沅君。戏文里说冲冠一怒为红颜,唱评书的词儿里有曹操为了大小乔打东吴。
嵌金的后槽牙磨了磨,苟团长喜上眉梢,有了东洋人的帮助,他这次不光能把运城拿下来,还能把陆司令的闺女,封西云的老婆也抢过来。
多年来在陆司令和封西云之间受得恶气,总算是找到机会了。
城楼上的陆沅君鼻尖不知道为什么,仿佛钻进了什么东西似的痒了起来,一连打了两个喷嚏。
她转了转酸胀的手腕,拿起望远镜向下望去。
那个格格不入的男人已经把罩在脸上的面巾取了下来,他看起来五十往上,头发花白,脸颊的皮肤也皱褶着并不光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