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没骗我?”她有点不相信。
“骗你做什么?青青在照顾她。等叔叔情况稳定了,我带你去看她。”邵云迪说。
其实刚才莫妈妈看见丈夫“哇”的一口血喷出来的时候,就眼一黑,腿一软晕倒在了地上,左青青陪着送进急救室了。在莫云飞来之前邵云迪打电话了解了情况,说没什么大事,只是惊吓过度。所以邵云迪才敢这么说。
刘主任从病房出来了,莫云飞急忙迎上去,邵云迪不敢怠慢,也跟了过去。
“情况不太乐观,是门脉高压导致的上消化道出血,所幸刚才出血量不大,血暂时止住了。但如果持续发展,再次出血的话……”刘主任停顿了一下,轻轻拍了拍莫云飞的肩膀,“进去看看吧。”说完进了医生办公室。
像一盆冰水从头浇到了脚,莫云飞全身颤抖,连嘴唇都在哆嗦。“如果再次出血的话……”刘主任的话虽然没有说完,她却深知那半句话意味着什么。门脉高压导致的上消化道大出血是肝癌晚期病人最主要的死亡原因之一,由于食管的胃底静脉严重曲张,一旦破裂,往往来势凶猛,愈后很差。抢救的难度可想而知。
她抬脚想进病房,脚底下却像踩着棉花,腿一软,整个人就向前倒去。邵云迪一惊,急忙把她抱到旁边的椅子上。莫云飞用手拼命的捂着嘴巴,竭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但是却依然发出一阵令人心碎的呜咽声。
邵云迪默默望着她,心里刀扎般的难受,他想说些什么,可还未张口,眼圈就红了。他从来不轻易掉眼泪,可每次一看见莫云飞哭就忍不住跟着伤心难过。
“飞飞。”他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语气温柔中透着冷静。“你不能这样。你这个样子,妈妈看了会伤心的。”他抬起她低垂的头,用手轻柔的抚去她脸上的泪水。她看起来是那么伤心欲绝,他的心也跟着疼痛起来。
“坚强些。我陪你进去看叔叔,好不好?”他问。
“嗯。”
邵云迪再次帮莫云飞擦干眼泪,拥着她朝病房走去。
病房门前,莫云飞停住了脚步,她用手使劲搓了搓有些发僵发硬的脸颊,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柔和自然一些,她的手死死攥住门把手,直攥得骨节发白,却久久不敢拧下去。邵云迪伸手覆盖在那只微微颤抖的小手上,才发觉她的手冷的像冰一样,他紧紧握住它稍稍向下一用力,门开了。
病床前仍然有几个医生护士在严密监测,以防突发变故。见他们两个人进来,一个跟莫云飞比较熟悉的医生跟她做了个尽量少说话的手势,另外几个则是用充满同情和怜悯的目光默默看着她。莫云飞故作镇定的望着已经醒过来的爸爸,竭尽全力想让自己的嘴角上扬,却发现脸上的肌肉像面瘫样僵硬不听使唤,她第一次知道原来笑一笑竟是这么难的事。在巨大的变故和灾难面前,人所谓的挣扎抵抗是那样的渺小卑微,就连故作潇洒自欺欺人的一个微笑也狰狞的如同鬼魅。她看到爸爸颤颤巍巍朝她伸出了手____那样瘦骨嶙峋、枯瘦如柴的一只手,她强忍住心酸快步走上前,蹲下身紧紧握住它,眼含泪花努力咧嘴一笑:“爸……”
“好好爱妈妈……”爸爸用微弱的声音说,气若游丝,几不可闻。
“我知道,您放心。”莫云飞如同万箭穿心,她拼命压抑着内心的悲痛。
“好好爱自己。”
“我会的。”她流着泪拼命点头。
“飞飞,爸爸……对不起你……”泪水从爸爸的眼角滚落下来,他哽咽了。
莫云飞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漫天席卷而来的悲痛瞬间冲垮理智的长堤,如湍急的流水将她灭顶。她拼命的摇着头,如陷入绝境的小兽,发出呜呜的悲鸣。
不,爸爸,您没有什么对不起女儿的。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是女儿对不起你。
对不起。
对不起!
多少个日日夜夜这沉甸甸的三个字像一根鱼刺一样卡在喉咙口,说不出来又咽不下去,噎得她连呼吸都感觉不顺畅。近一段日子,爸爸的病每沉重一分,她心里的愧疚就增加一层,层层叠加,到了现在,她就像那头一根稻草就足以压垮的老牛一般摇摇欲坠,再也撑不起那山一样沉重的负罪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