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俟隳手颤了颤,冷血无心的怪物却犹豫不决了,他狠不下这个心来。
和宁和鹿聆跌跌撞撞了这一路,结局虽不好,可总有一些回忆是好的吧?他抹了和宁的记忆,那今后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记忆,他通通都没有了。
鹿聆死了对和宁是种残忍,让他彻底不记得她,难道不是残忍吗?
山神抖了抖嘴唇,最后哽咽道:“总比活生生的折磨他要强……”
“——请蛇尊动手吧,让他忘记鹿聆,才是最好的。”
万俟隳心头轰的一声,在昆仑雪山洞内,肖似庄落的纸人在焚悔前曾朝他盈盈一拜,也是这样说,“——蛇尊忘记落落,才是最好的。”
真的只有忘记了,才是最好的吗?
万俟隳茫然的看着自己的掌心,有些不知所措。
……
几个月后。
午后的太阳暖洋洋的,在冬末初春的时节格外迷人。
和宁在青石板的台阶上找了个蒲团坐着,太阳光暖暖的晒下来,晒的他恍恍惚惚。
“喵~”那只叫声细细软软的白色波斯猫又来蹭他的腿了,围着他打转,最后干脆跳到了他的膝盖上。
和宁露出了个微笑,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然后眼睛又一眨不眨的看蔚蓝的天空去了。
白猫趴在他的膝盖上打了个哈欠,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慢慢的将身体缩成一团。
白猫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和宁以为它是躺舒服了,又理了理它脊背的毛。
不知道为什么,他病好以后,就变得尤其招小动物的喜欢。王府里麻雀们啊,宫里的鸽子,恒帝后妃们养的小猫小狗,甚至他去藏书阁看书,墙角的小老鼠都会跑过来跟他打招呼。
一开始它们叽叽喳喳的,后来就都变得很安静了,不管他做什么,都在他身边静静的陪着他。
婢女端来今天的药膳,青白的汤盅只有小小一碗,可和宁还是吃了两口就放下了。
婢女劝他再吃几口,他却摆摆手,“我不饿。”
婢女无奈的端走了。
“喵呜……”白猫在他腿上打了个滚,顺势攀住他的衣襟。
和宁觉得好笑,轻轻捏了捏白猫的爪尖。“你在说什么呢?”
“我知道你在想鹿聆,我也很想她,可是咱们不能不吃饭呀。”
白猫见他还保持着那个姿势坐着,有点不高兴了,它伸出爪子,在他的衣服上抓着,上好的绸缎被勾出了丝,勾开了线……
“鹿聆会难过的。”
它喵喵的控诉着,却是和宁再也听不懂的话。
和宁抚摸着它的脊背,却大概永远也不知道,他以前,其实是能听懂很多小动物说话的,但是鹿聆死后,他就再也听不懂了……
等天气再次回暖,杨柳都发了新牙,迎春花都已经开的很好的时候,恒帝带和宁去大理寺,又见了一次普惠大师。这次和宁的身份,已是名正言顺的太子殿下。
普惠为他号了脉,并写了药方给他,他现在已经没什么大碍,半年前大病的那一场虽让他体质变弱,可幸得他底子不错,再养个一年半载,也就能恢复了。
可和宁的心性却越来越静,似乎再也回不到旧时那副意气风发的模样。
恒帝怀着担忧,独自在禅房内同普惠请教。和宁识相的退出房间,在寺庙中漫无目的的行走。
因为恒帝要来,大理寺今天谢绝了寺外所有还愿祈福的施主,寺里安静非常,除了杳杳钟声,就是打扫石阶的小和尚扫把和青石阶面发出的沙沙声。
和宁慢慢走着,直到青石阶上跑来一匹梅花鹿,四肢矫健的在石阶上跳跃,而后在半腰停住,仰头对着蔚蓝如洗的天空发出一声呦鸣。
“——呦!”
那梅花鹿回头看他,沙色的瞳仁里似乎带着水汽,水汪汪的萦成一片。
和宁原本微笑的表情突然僵住了。
有两个小和尚气喘吁吁的从和宁身边跑上来,一下子那匹梅花鹿抱住,埋怨道:“伤口还没好你就乱跑,看看,又流血了吧!”
“好了好了,你说它也听不懂,咱们赶紧带它回去包扎一下,这伤口流血还蛮凶的。”
好。
那小和尚一边应承着,一边将梅花鹿抱了起来。
“真是的,也不知是谁那么作孽,连这么小的鹿也不放过,瞧这匕首扎的,若当时在深一点点,恐怕这小鹿就要没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