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留弟抹了把脸,歪着脑袋斜了李玉华一眼,才进屋。
蹲在地上收拾盘子碎片,她抬头,看到李金库阴着脸抽香烟。
9分一盒的经济烟,虽然便宜,却不像李老大一样抽自己卷的旱烟,因为这个,李金库一直觉得比自己哥高人一等。
白玉凤细声轻语地哄着李栓柱,和李金库一样,根本就没拿眼看她。
在这一家子人眼里,她就是个透明的,根本不值得一看。以前李留弟觉得屈,但现在觉得正好。
捡起白玉凤刚才用来砸她的鞋,李留弟放在炕边地上,好好地摆正了,却顺手拈了一小把瓷盘碎片塞进了鞋里。
转身拿着撮子出了屋,才没多大一会,就听到白玉凤一声尖叫:“死丫头,留弟,你怎么干的活儿?”
翘起嘴角,李留弟仰头看看头顶灰蒙蒙的天,笑了起来。
第二天一大早,李玉华从炕琴里摸了块中秋时剩的半块月饼,背了碎花布拼的小书包出门。
三个孩子,就李玉华一个上学,李栓柱是智商不行,李留弟却是白玉凤不想供。
上辈子李留弟也不是没有争取过,甚至还闹到生产队办公室过,那时候的生产队张队长还帮着李留弟说过话,可白玉凤一句话就把人堵了回去:“家里穷啊,没那多余的钱,要不,队长,给我们家老李开工资吧!只要开工资我一准把留弟送去上学。”
这年头,还没有九年义务教育这一说,要上学,那就得缴学费、书本费、各种杂费,再加上要去公社念书,从生产队过去要走一个小时的路,中午不能回家吃饭,还得带午饭,到了冬天学校里烧炉子,学生得带木绊子、捡牛糞,一年开销下来少说也得几十块。
就算是张队长有心帮李留弟,也不好说自己帮着出这份钱,更不用提生产队里就连他都是按工分分东西的,上哪儿有啥工资啊?
李金库抱怨白玉凤不该开罪张队长,可过后也一样没有让李留弟上学的意思。
这么一来,李留弟上辈子就几乎是个文盲,自己自学那点儿根本啥用都不当,顶多是能认自己的名,会算个帐,不至于被人卖了都不知道罢了。
这辈子,李留弟说啥都想做个有知识有文化的人,可是上学这一途径不大可能了,就只能另想别的法子。
第十一章 知青点
白玉凤舍不得钱,更舍不得劳动力,上学这条路是说什么都走不通了,可是不能上学,不代表不能学识字。
李留弟晚上睡不着时想了又想,还是自己定了路子。
李玉华一出门,李留弟就背了柳条筐出门。
白玉凤撵出来:“干啥去?”
“薅猪草……”连头都没回,李留弟径自出门,后头白玉凤骂“小兔崽子,成天拉个脸,活似谁欠你钱了是的,那死出,够十个人看半拉月的……”
隔壁正晒被的王婶听不过去了:“这一大早上的,又骂啥呀!?他白婶,要我说,你家留弟可算是不错了啊!那么点的个,天天一大筐一大筐的猪草背回来,大冬天的还不照样洗衣服?你家那猪可不就是留弟养的……除了不能赚工分,还差哪儿啊?”
“咕咕咕……”把手里的鸡食撒完了,白玉凤看着在院里叨食的三只鸡,再想想昨个儿几乎被李留弟一人吃光的鸡肉,心里这个恨啊。
“王大姐,你可是不知道,那小兔崽子坏着呢!这不是亲生的吧,就是养不熟,白眼狼一个……”
王婶扬起眉毛,撇了撇嘴,也不吭声,只转过身去用扫帚用力拍被:“可是等赶紧了,一会还得下地赚工分呢!”
走得远了些,听不到白玉凤的叫骂声了,李留弟才吐出口浊气,身上的大柳条筐还是沉得要命,可这会儿她却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只要不在李家两口子跟前,她就觉得这世界是美好的。
好像上辈子也是这样,出来薅猪草、捡稻穗,别的孩子觉得苦累的活儿,反倒是她最开心的时光。
不过这会儿走的这条道却不是她平常去薅猪草的路。隔得年头太久,记忆有些模糊,但她还是记得靠河边那一大片野地上到处都是野草野菜,尤其是临近的那个小山丘上,什么婆婆丁、荠菜、小根蒜、曲麻菜的,一到春天就遍野生长。
春天的时候,这些菜人吃,等到了盛夏深秋,凡是猪能吃的野草野菜,就都薅了烀猪食,到了秋天,天天都要薅几大筐,摘好了在河里洗一下在院子里晒干了,等到冬天没有什么绿色蔬菜时这些野草野菜就会掺在猪食里喂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