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推了她一把,笑道:“沈教授,是这样的,这孩子您该有点印象吧?李留弟,就那个队上会计家的养女。”
沈教授点了点头,看李留弟的目光带了几分温柔。
女人总是容易心软,尤其看不得孩子被人折磨伤害,李家养女是个什么情形,沈文还是听说过的。
只是当着李留弟的面,她绝不问,只是倒了茶,温温柔柔地劝:“请喝茶,这是去年我自己晒的菊花茶,虽然不是杭白菊,倒也有些味道。”
徐梅捧了杯子,直赞香,李留弟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实实在在地喝了一大口菊花茶。
看李留弟低头不吭声,徐梅就道:“沈教授,是这样,留弟她是个上进的孩子,想识字,还想学英语,您是知道的,我那水平也不成,就想着带她来和您学,顺便我也跟着蹭蹭您的课……”
话说得坦然,可徐梅的眼神却有些闪烁。到底不是那么熟,她真的拿不准沈教授会不会答应。
抬眼看了看徐梅,沈文没有立刻搭话,只是笑了笑。又看李留弟,轻声问:“怎么忽然要学识字呢?”英语这个她没问,一个乡下孩子还能知道英语?在沈文心里,已经先认定了是徐梅为了能去工农工大学在做打算,才借着这孩子的名义来找她。
被突然问到,李留弟咽了下口水,突然鼓起勇气看向沈文:“我想识字,不想做文盲!我、我不想给儿女丢脸!”
这样的答案,是沈文没有想到的:“不、不想给儿女丢脸?”
一个才十几岁的孩子,居然会想到这种事上去,真是太奇怪了。
愣在一旁的徐梅看看李留弟,忍不住哈哈笑起来:“你可真逗,留弟啊,你才多点啊,就想着嫁人生孩子了?还儿女!怎么,都想好要生一儿一女了?”
第十六章 我怎么这么倒霉
是两儿一女啊!
李留弟在心里说着,神情很是复杂。
她十月怀胎生下了儿女,后半辈子就是为他们活的,可是到头来他们却都嫌弃她。
识不了几个大字的半文盲,会低声下气讨好城里亲戚拿人家旧衣服给他们改着穿的乡下女人,会为了钱死气掰咧耍赖皮的泼妇,爱哭爱闹的神经病——在他们心里,她就是让他们丢人的妈妈,到最后要不是为了抢卖地的钱,都不带回家看她一眼的。
垂下眼帘,李留弟抿了抿唇,看似笑,可是却有说不出的悲凄。
原本正在笑的徐梅,莫名地就收了笑声,看着李留弟张了张嘴,却又把话咽了回去。
倒是沈文很认真地看看李留弟:“你想识字是件好事,但——学习应该只是为了自己,而不是为了别人。你懂吗?留弟——我这么叫你可以吧?”
看李留弟猛点头,沈文才温言道:“你的基础太差,我教你可能反倒让你学得更糊涂了,不如这样吧!如果你真心想学识字,我可以让我儿子周志勋教你。”
如果不是还保持清醒,李留弟差点就要冲口说“不好”了。
周志勋那个总是阴阳怪气的家伙,怎么可能教她?更何况前两天她才得罪过他。
咬着嘴唇,李留弟很是纠结。
她是真不想和周志勋打交道,可是沈教授说得也有道理。人一个大学教授,教她这个可能连小学水平都没有的小孩也太掉价了。
咬了咬牙,李留弟用力点了点头:不管啦!死就死,说什么也要学识字。
看她点头,沈文就笑了,这孩子大概不知道她刚才的表情有多有趣,明明不情愿,可最后却是猛点头,看来是真心想要学东西。
这么一想,沈文对李留弟倒多了几分喜欢:这几年,肯真心静下心学些东西的人已经太少了。
正说着话,就听到歌声,那是浑厚的男声,要说唱得多好听,也没有,可是那略带沙哑的声音就是透着股精气神:“战士打靶把营归,说咱们……”
四十多岁的男人转过扫帚梅花田,看到院里对坐的三人,歌声一顿,就笑了。
他笑得温和,可是不知是因为他高大的身材,还是因为那双明亮的眼,或是浓墨般绘上的眉毛、高挺的鼻梁,总之不管是因为什么,周伯言给人的感觉总是威风凛凛的,浑身上下都是迫人的气势。
愣愣地看着那道身影走近,李留弟眨了眨眼,忽然就从记忆中搜寻到男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