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能进到那样的场合,还是因纪襄的爷爷身居望城要职,并且与顾家老父亲同为红色军出身有交情,才搭着顺风车去认门。
反正那种场合,能搞到请帖的都代表有头有脸,谁还去分辨是不是主人家的意思。
临行前,天公不作美地下起了雨,绵绵地,属于冬日的惆怅,顾家门前依然络绎不绝。刚进门,老宋和宋妈就忙着招呼这个结交那个,香槟拿了一杯又一杯。
期间,不远处的纪襄发现了宋诗嘉,提步要来,她却已经先一步开溜。
她不是怕纪襄,而是怕纪家的人。每次两家碰面,就刮起一阵成绩攀比的风,只好逃走为上。
顾家在望城的宅子是祖传的,顾父虽然主要盘踞在北京,可听说顾家小少爷自小于老宅长大,习惯了,不想北上混所谓京圈。宋诗嘉四处走动咀嚼着老宅子的韵味,闷头进去一厅堂。
里间装饰摆设古意盎然,随随便便拎起来一件似乎都有史可循,宋诗嘉不想惹祸,转身要离开,却发现正前方屏风后似乎有个出口。受好奇心驱使往前,发现那并不是出口,而是入口,有楼梯蜿蜒而下。
下方有人,看背影是个青年男孩,偏瘦,可整体是匀称的,侧影在剩余光线中如镜头下的成像般棱角分明。他站在一个龙形雕刻的大坛子面前,端着一小杯液体轻嗅。
这里是酒窖,宋诗嘉想,因为刚进来便有酒香扑鼻,他端的应该也是那坛子里的佳酿。根据年纪猜测,宋诗嘉微眯了眯眼,估计就是那位不想北上的小少爷吧。
她觉得唐突转身欲走,那人却听见响动回了头,而后有人如遭雷击。
宋诗嘉早该想到,连纪襄都打听不出消息的,望城一把手的公子都奉为好友的,背景会多深。
听见动静,顾长风以为是警卫员来请了,回头却与宋诗嘉在昏暗中遥遥对视。他薄唇轻启又合上,什么也没说,两人就这样借着稀疏的余光凝望。
半小时后。
顾长风已换了衣裳,芝兰玉树地站在父亲顾元身边。有人趁机套近乎,说自家闺女的钢琴老师也教过顾少爷,还称赞他技艺一绝。大家兴致所起,纷纷问可否献曲。
不能。
宋诗嘉在心头默念,以顾长风的性格只能有这种回答,但他没有。
那人面上虽带着微微不耐,却毕竟不是无知小儿,礼貌颔首后便去到几级台阶上的三角钢琴前,试了几个音,入了前奏。
顾长风弹奏的曲子很偏,《风的色彩》,却合了当日之景。
庭外雨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偶尔来的一阵劲风吹得叶子影影绰绰,重合的阴霾反衬得琴键既分明又雅亮,而后那阵优雅的光反射回弹琴的人脸上。
扫视四周,大人们或交头接耳或摇头晃脑装享受,唯有宋诗嘉一声轻嗤。
老宋在女儿身后,警告地咳嗽两声,宋诗嘉不以为然,并在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情况下,径直朝钢琴前方的青年走了过去。
后来纪襄开玩笑说,“以前没发现,你走路的姿势可以傲得像只名种天鹅。其实那气场挺不容易接近挺讨厌的,但的确跟闪电一样,惊艳了。”
宋诗嘉的感触倒没那么多,她当时只是觉得,浩渺天地,唯她是他知己。于是也不管对方反感与否,堂而皇之地坐上琴椅的另一截,伸出手去,食指重重按上第四阶黑键,嗓音清清浅浅。
“这儿,错啦。”
标注的降音符号是入门级,顾长风分明故意弹错,用自己的方式讽刺附庸风雅者。他没办法反抗,宋诗嘉就帮他说,事后还找好切入点,跟着节奏弹低音。
一场浑然天成的配合,足够在场部分人铭记。
却不知事到如今,还有没有人记得,当初那个琴凳上的青年曾恍惚深了酒窝去,脑子里闪过那样一句——
曲有误,周郎顾。
他有误,她顾。
第 5 章
浴室。
过往旧事和许暖歇斯底里的指责都历历在目,变成花洒的水一起浇过来,烫得宋诗嘉直哆嗦却移不动身。恍然想起那双握过无数次的手,只感觉太阳穴不断突起。
没一会儿,客厅外似乎有什么动静,阮雪碧惊呼了几声诗嘉,接着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宋诗嘉以为出现了幻觉,这里地处中心,虽房租偏贵,可两个女生住在一起安全最重要,所以这些年来,她和阮雪碧宁愿吃穿用度上少一点,也没想过换小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