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嘉行直接驱马冲进去,健马嘶鸣着扬蹄,接连掀翻几名闲汉。
他一身戎装,手握佩刀,戾气毕露,比官兵凶恶多了,闲汉们唬一跳,顾不上地上的宝石,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抱头鼠窜。
不等坐骑停稳,周嘉行飞身下马,几步上前,拎起那个披头散发的小娘子,拨开她脸上乱发。
小娘子抬起一张哭花的脸孔,茫然地看着他。
对上他那双泛着血丝、隐隐发红、异乎寻常人的眼睛,吓得抖了一抖,哭得更伤心了。
紧跟着下马的怀朗看清小娘子的脸,脸上现出失望,只是声音听起来像罢了。
周嘉行松开小娘子,转身便走。
脚步忽然一顿,背对着小娘子,问:“你兄长呢?”
小娘子哭哭啼啼,意识到他在问自己,先呆了一呆,然后泪如雨下,呜呜哭着道:“他们人多,阿兄害怕,丢下我跑了……”
周嘉行出了一会儿神,赤红的双眸浮起点点冰冷的寒光。
“枉为兄长。”
他轻声道,几缕日光被浓密的眼睫细细筛过,在浅色眸子里笼了一层淡淡的暗影。
怀朗一怔,不知道周嘉行这一句……说的到底是谁。
随从们已经抓住所有意图施暴的闲汉,“郞主,怎么处置他们?”
周嘉行:“杀了。”
他们接着寻找,从城东找到城西,城南找到城北,找到天黑,依然没有头绪。
周嘉行的脸色已经看不出是急是怒亦或是其他了。
所有人不敢吱声,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
雪庭在慈恩寺和周嘉行碰头。
他现在可以确认,九宁不在大明宫,因为他的人已经把宫里宫外可以藏人的地方全找遍了。
佛塔在夜色中沉默伫立,烛火飘摇,仿佛随时会被呼啸的夜风吹灭。
雪庭凝眸望着远处微弱的烛光,“是我疏忽之过,突然告知她身世,她一时没法接受。”
周嘉行轻拢斗篷,“不是这个原因。”
知道自己不是周百药的女儿,九宁只怕做梦都能笑出声,怎么可能因为没法接受自己的身世而偷偷离开?
雪庭叹息。
不是因为身世,责任也在他身上。他以为九宁需要一个人待一会儿,特意遣散武僧,一时大意,让她走了。
他收回目光,道:“我再去皇陵找一找。”
说完,看一眼听部下汇报事情的周嘉行。
等那几个信报离开,他问:“你到底瞒了她什么?”
周嘉行沉默不语。
雪庭望着信报匆匆离去的方向,清澈的双眸倒映出佛塔上的几点烛光,“你担心她的安危,冒险回来找她,为她承担了很多风险,我相信你对她没有恶意,那你又为什么要瞒她?”
似乎并不好奇周嘉行的回答,问出这句话后,他停顿了很久,说话的语气忽然变得柔和,“九娘不是不懂事理的人……我应该早些告诉她身世。”
她早些知道,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你也是,周嘉行,既然你不能坦诚待她,何必强留她在身边?”
雪庭慢慢道,拢紧僧袍,转身迈下台阶。
周嘉行亦转身,眼神阴鸷:“继续找。”
怀朗迟疑了一下,“郞主,天黑了,外面的信报可能被人拦截……”
周嘉行打断他,道:“我心里有数。”
城中依然乱成一团,虽然官府颁下宵禁命令,入夜后所有在外逗留的人一律按细作处置,但还是没法控制局势。
途经一座被大火包围的里坊时,阿山抬头看着几乎遮天蔽日的滚滚浓烟,忽然小声感慨了一句:“九娘给郞主准备的生辰礼物还在里头呢!”
怀朗扭头望向被火烧得漆黑的坊墙,这是他们之前住的地方。
“什么生辰礼?”
阿山低声答:“就是九娘从牙人手上买的一个什么皮袋……光顾着找人,出发的时候忘了拿,里坊这么大的火,可能已经烧没了。”
怀朗皱眉,犹豫着该不该告诉周嘉行。
身上突然爬过丝丝凉意,一道凌厉眸光从他和阿山身上扫过。
周嘉行听到了。
阿山打了个激灵,不等他问,老老实实道:“九娘说今年要给郞主两份生辰礼……属下就叫来牙人让她自己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