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所有这些煞费苦心的培育都是为了将来能找个好买主,卖个好价钱。至十一二岁时,这些‘螟蛉女’在各方面都具已成熟,这时,就由养她们的牙婆向愿意出钱买人的贵官公子、豪商巨富举荐。”
“买一个养女,一般要用百两银子,而这个女子的生身父母,得到的卖女身银多不过一二十两,其余的均付给牙婆。而被人收养的螟蛉女们,运气好的,颜色未衰之前尚享尽富贵,运气不好的,被正妻杖毙的、投井的也大有其人。最后被挑剩下的螟蛉女则更加可怜,她们会被送入烟花柳巷,秦淮河畔就是她们最后的归宿。”
风炉锅下面的火熄掉了,汤水渐渐凝成一团,程牧游目不转睛地看着慢慢冷掉的肉汤,低声道,“我只知螟蛉可怜,自己的孩子被蜾赢当做食物吃掉,却不知这世间,还有如它们一般可怜的女子,不,她们比螟蛉更可怜,螟蛉还只是被吃掉,她们却是受尽屈辱折磨,最后依然无法为自己某得一条生路。”
晏娘又喝了一杯,冷笑道,“佛说,众生皆苦,生老病死、爱别离、会憎怨、求不得。只是这些女孩子,尝到的苦楚比常人要多得多,”说到这里,她冲门外喊道,“右耳,再添些炭火,锅子都凉了。”
右耳应了一声,端着炭盆走进屋来,用夹子把发红的炭块放在风炉锅下面,又用扇子扇了几下,可是炭火不旺,锅子始终沸不起来。
它有些焦急,索性趴下来,对着炭块一阵乱吹,然而火没升起来,他脸上倒被碳灰熏得黑乎乎的,把晏娘逗得笑出声来。
程牧游见右耳急得抓耳挠腮,忙对它说道,“别急,火没这么容易烧起来的,你去拿些菜油洒在下面,应该就能升起火了。”
右耳答应着朝屋外走,可是还未迈过门槛,却听程牧游的声音又一次在背后响起,不过这次,他的声音紧绷绷、干巴巴的,像是一根绷紧的弦。
“不对,那火怎么会着的这般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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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结怨
黑夜如一只巨大的手,把虞山村整个笼住,密不透风。
董夫人独坐于院中,神色戚哀地凝望着没有无星的夜空,眼角挂着一滴晶莹的泪。
一个小丫鬟走进院子,给她披上件狐皮大氅,悄声安慰道,“夫人,您莫要太伤怀了,您的身子本就不好,可要保重自己啊。再说现在老夫人和少爷都不在了,这董家上下的事务还需要夫人料理,您自己可不能先撑不住了呀。”
董夫人无力地点点头,轻轻抬手示意她下去,小丫鬟于是摇头叹了一声,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走出院子,将董夫人一人留在院中。
一阵寒风吹过,把她身上那件昂贵的大氅吹得如一面旗帜,“哗哗”直响,她站起来,用指尖将眼角的泪钩掉,抬步朝更深的夜中走去。
如董宗源所说,那里很拥挤,到处都是闪烁的眼睛,可是她却不怕,因为现在,她是它们的英雄了。
“藤壶,你怎么不哭,你看她们,饿得受不住,哭天抢地的,把窗户纸都抓破了。”
“她们越哭,婆婆就越不高兴,不高兴,自然就不会放吃的给她们,所以我才不哭。”
“年纪不大,人倒是个伶俐的,明日我跟婆婆说说,让师傅们教你弹琴吹箫,吟诗写字,说不定你还真是一块好料子。”
“藤壶姑娘,快跑,夫人找到这里来了,再不跑就来不及了,上一个爷带回来的姑娘,就让夫人用藤条活活抽死了。”
“爷在哪里?他就这么舍了我,自己走了?”
“哎呀,这个时候了,你还指望他呢?这家里的事啊,都是夫人做主,少爷在她面前连半个屁都不敢放。那姑娘,他棺材都没给准备一副,直接让小的拉到野外给扔了。”
“那那我我该躲到何处?”
“爷让我把您带到王公子家,暂且在那里避一避,等风声过去了,他再把您接回来。”
“王公子?那人我见过,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我怕到了那里,他会”
“藤壶姑娘啊,这都什么时候了,哪里还容得你深思熟虑,有少爷在,王公子不敢怎样,快随小的去吧。”
“把她衣服扒了,放进篮子,扔到井里,听话了,再提上来,不听话,就一直在下面冻着,我就不信我治不了她这犟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