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你说完,我夹起最后一筷子菜,亲自送到你的口中。然后笑眯眯的回应道:‘是啊,官人,这木料是被谁储藏在西厢房的呢?’”
“我知道,我脸上的笑容一定很美,美得就像成年后我第一次见你时一般,那时,你被这个笑容迷得神魂颠倒,不顾你母亲的反对,执意要娶我为妻。”
“可是这次,你看见我笑,却愣住了,你当时的神色很复杂,有几分怀疑,有几分震惊,还有几分......恐惧......”
“忽然,你扔下手里的碗,扶着树要站起来,可是腿还没有伸直,你便倒下了,栽在一堆虬曲的树根上,再也站立不起。”
“你指着我:是你,是你准备了那些木料,你还在我碗里下药......你是谁?你到底要做什么?”
说到这里,董夫人又一次转头看向昏黄的镜面,唇边抿出一个灿若春花的微笑,“我是藤壶啊,官人,你终于认出我了吗?”
说完这句话,她轻轻趴在床榻上,细白的手指在一遍遍的摩挲着董宗源常用的软枕,忍不住轻笑出声,“官人,你不要怕,我在这里陪着你呢,你不是说过,今生都不愿和我分开,我都记得呢,你放心。”
她就这么静静地躺在床上,等着蜡烛熄掉,然后,冲黑暗中那无数只闪烁的眼睛抬起了手,“安息吧,你们的仇我已经替你们报了。”
风越来越大,空中的几朵小云连成一片灰黑色的浓云,一点点铺展开来,将虞山村上空遮的满满当当的。雪在不经意间就来了,起初是小雪粒,陡然间,大块的雪片便开始飞舞起来,在史飞面前交织成一团白色的朦胧。
他揉揉眼睛,将身上那件羊裘坎肩裹了裹,又对着手哈了几口热气,想借此驱散寒气的侵袭。
可是做的这些功夫似乎都是徒劳,因为他已经守在董家院门外好几日了,身体早已从内到外被冻了个透彻,连哈出的气似乎都是冷的,除非能喝上一碗热气腾腾的汤水,否则,他是不可能彻底暖和过来了。
这么想着,鼻尖忽然嗅到一股香气,沁人心肠,滤人心尘。史今吸吸鼻子,忽然反应过来,猛地转过身,警惕地注视着那个站在自己身后的人影。
董夫人见他突然回头,似是吓了一跳,手中的茶碗晃了几晃,几滴茶水便从茶盖处滴了出来。她于是将那盖子扣紧了一些,冲史飞笑道,“官爷,你在这里站的太久了,我怕你冷到,所以给你送了杯茶水过来。”
她看起来温柔孱弱,就像一片随风飘零的雪花,不过,史飞却牢牢记住程牧游的叮咛,面不改色地冲她行了一礼,淡淡道,“多谢夫人关心,史飞不冷,这碗热茶夫人还是端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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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沛公
董夫人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沾满雪的睫毛翕动了几下,竟落下一滴泪来,“官爷,程大人让你守在董宅外面,恐怕是怕我跑了吧,难道他竟然疑到我身上了吗,民妇独身一人,孤苦无依,还能作奸犯科不成?”
史飞垂下头不看她的眼睛,仿佛这样便能坚定意志,不被繁杂的思绪所扰。
可是冷不丁的,那茶碗已经放在他的额下,董夫人将茶盖掀开,热腾腾的水汽便迎面扑来,将他脸上的每一个毛孔都暖的炸开了。
“官爷,喝了这碗茶,你便暖和了。”
她的声音像是来自天边,飘飘渺渺,有些不真实。
史飞只觉脑子一嗡,眼前像是蒙上了一层白雾,他一把将董夫人推开,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指着她斥道,“你你在茶盖上下药?”
董夫人摇头一笑,将茶盖扔进刚刚积起一层白雪的地上,冷冷道,“我知道你心思缜密,不会喝我亲手端来的茶,所以,也只能将药粉扑在盖子里面了。”说到这里,她抬头看了一眼纷飞而至的雪花,眼珠子一转,轻声说道,“官爷,你若有命能活下来,便去告诉那程牧游,说我藤壶六年前既能从官府手上逃脱,现在也定不会被他抓住,让他死了这条心吧。”
话落,她一言不发地走进屋内,拿起早已准备好的包裹,又瞅了已经顺着墙面瘫倒在地上的史飞一眼,便头也不回地迎着风雪朝前走去。
孔周扒开蒋惜惜的眼皮仔细看了看,又对着她的耳朵眼儿轻轻吹了口气,这才站起身,冲晏娘说道,“姑娘猜的没错,这蒋惜惜虽然身受重伤,但是肉身未死,她是在活着的时候被人取走了魂魄,因为身体未全然死透,所以才呈现出这幅‘假死’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