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生产,非但艰辛,还要提防着不测。
老太太坐下后半柱香的工夫,就见在产房内帮着打下手的一个嬷嬷急急跑来禀道:“少奶奶境况不大好,胎位略偏,胎儿似……似还脐带绕颈……”
老太太手里的檀香佛珠串险些脱手堕下。
产子本就是在鬼门关打转的事,一旦处置不当,这两样里头随便哪一样,都要命。
那嬷嬷忙说脐带绕得不多,让老太太莫忧。老太太回身再入产室。
……
谭学真适才说的什么九边改制之事,谢思言至多只听了一半,余下的根本没入耳。
时促事繁,午间时,众人就便去了旁侧偏殿内用了膳,过后便又各归各位,继续前题。
将至酉时,邢明辉见首辅大人已近坐如针毡,遂提议提早将晚膳用了。从拂晓被拘到现在,在场诸人虽则疲乏,但能共与内阁集议的,都是股肱老臣,老臣多揣忧怀,又存心在首辅跟前表功出风头,并不同意。
“这才议了几个时辰,邢大人就又要用膳?”
“邢大人敢怕是惦记着午膳那道蟠龙菜吧?”
众人笑将起来,却不防首辅大人霍然站起。
“闭嘴!用膳去,”谢思言睥睨一众大小官吏,言辞冷然,“好生吃,仔细吃,吃不够半个时辰,不得折回。”
言罢,掣身而去。
众人见势胆寒,面面相觑。
大人这是怎么了?
……
谢思言并没当真转去用晚膳。
他出了殿,就命人抬轿来。天兴帝特许他在宫内乘坐轿舆,他先前曾不用此特权,但今日却不想理会那许多。
他只命一个内监去知会众人一声,乘轿离去。
一路心慌意乱,他只恨不能生了翅膀飞回家去。
到了国公府二门上,他见有几个丫鬟忙进忙出,又神色惶惶,问出了何事。
几个丫头都畏谢思言如虎,忙不迭跪地行礼:“禀……禀世子爷,少奶奶今早发……发动了,可如今还没生下来,据……据闻是生得不大顺当,奴婢也不知详情,只知老祖宗命人去请大夫过来。”
谢家养着两个杏林圣手,寻医这事倒也不费劲。
谢思言僵了下,拔足狂奔。
……
谢老太太将孙儿从产室内拽出来时,见他满面霾色,低斥道:“你再急也没用,女人生孩子的事你掺和什么?”顿了顿,又道,“你怎忽然回来了?你不是在宫里与阁臣集议?莫不是自作主张回的?”
“这时节,祖母在意这些做甚。”谢思言蓦地转身,竟是又要走。
老太太举动哪及他迅疾,伸手要拦却没拦住,摇头直叹。
谢思言命人备了一匹乌色白章的伊犁马,翻身上马,一骑飞出。马极威悍,乃战马良种,又兼他御术了得,一路电掣风驰,快若奔雷。
适才他是径直闯入产房的。他握着陆听溪柔嫩纤秀的手,声声唤她,但她已因着脱力厥了过去。
也不知是否他的错觉,他只觉她的手浸着凉意,怎么焐也焐不热。
他一颗心瞬时一沉,不住往深渊下堕。
他曾提前问过收生婆,大致知晓女子生产之险,越是知道,越是煎熬。
只要能救她,要他如何他都肯。
什么集议,什么朝政,都不能与她相提并论。
旁人回头如何指摘他,都没甚所谓。
……
齐正斌还是头一次见这位久惯沉稳内敛的国公府世子爷这样风风火火的。
他尚未张口,就听谢思言道:“你可认得什么手艺好的收生婆亦或精擅妇科的大夫?”
齐正斌一怔,随即了然,敛容:“可是表妹生产时遇着了什么麻烦?”
“是有些棘手,”谢思言立在廊庑翘角的阴影里,愈显神容阴晦,“我早在年初就开始寻摸收生婆,在京师上下挑拣了半年,选了三个留在家中,让她们素常跟两个嬷嬷一同照料提点听溪,但如今还是出了状况。”
“那三个几可谓京中最好的收生婆,但我忖着,说不得你还能从你的人脉里寻来些许能人。祖母为防万一,已着人去寻大夫去了。来找你,是因多个人总是能多个保障。”
齐正斌眉目笼了凝重之色,来回踱了几步,招手唤来书童存墨,低嘱几句,存墨领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