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指挥使蔡峻隔着老远就瞧见了首辅大人的车驾,忙率一众属下迎了上去。
面对屈膝行礼的一众人等,谢思言也只略颔首,一头往里走一头道:“那人可还安分?”
蔡峻道:“禀阁老,一切稳妥。”
他自然知道阁老说的“那人”指的是宁王。
他自家也觉诡异至极,分明早就被腰斩的宁王,怎就又活过来了?不过他也没忘了分寸,不该他管的事,他一字也不会多问。
“我要去见他一见,你在前头引路。”
蔡峻忙应诺:“阁老这边请。”
……
已交季秋,夜来沁凉,宁王蜷在昏昏潮冷的牢房一隅,缩成一团也无法令寒意稍减。他知道天兴帝暂不会让他死,前几日就再三嚷着要狱卒给他预备一床被褥,但那帮人约莫是觉着尚未入冬,这点冷冻不死他,根本不作理会。
啃了几口冷硬如石的杂面窝头,宁王待要试着入眠,却忽闻一阵步声渐近。
他警惕起来。
在鬼门关走过一遭的人最是惜命,他而今格外警醒,闻得外头有丁点风吹草动就坐立不安。
扒住牢门往外张了一回,就瞧见一道颀长修拔的暗色身影在一众从人的簇拥之下,往这边大步迫近。
离得近了,他终于瞧清了来人面容。
是谢思言。
谢思言挥退众人,回头看向宁王。
“我闻你迩来饱受冻馁之苦,我问你一桩事,你若老实答了,我便可帮你改善伙食、预备寒衣,你看如何?”
宁王此刻也顾不上许多,忙忙点头。
“楚王救下你之后,可去见过你,亦或命人给你捎带过什么话?”
宁王摇头:“楚王将孤……将我换下后,就只命人看守着我,自家并未露面。我也是后来才知晓,原来救下我的人是楚王。”
谢思言沉容半日,又问:“我着人去劫你之前,楚王那帮看守你的手下可有何异常?”
“并无,一如既往。”
谢思言眸光幽微。
他如今怀疑,沈惟钦是故意让他将宁王劫走的。
只是他暂且还不能确定,沈惟钦救下宁王,却又放任他将宁王劫去,再让他拿宁王这个把柄来要挟他,目的何在。
谢思言回身要走,宁王忙叫住他,提醒他践诺。
逼仄昏晦的甬道两侧,篝火跳闪,衬得此间彷如幽冥鬼域。谢思言逆光而立,回首望去时,一侧面容隐于光影之中,无端添了一分森森鬼气。
宁王打了个颤。
他从前觉着自家也算是个毒辣阴狠的,却自打瞧出楚王跟魏国公世子的真面目后,他才觉着自己那点手段,不过小巫见大巫。
他至今也不懂楚王为何佯装帮他,更不懂魏国公世子与楚王为何势同水火。
“你可放心,我说到做到,”谢思言淡淡道,“不过,还有件事,需你出力。若是做得好,另有好处。”
宁王迭声应承。
……
陆听溪听闻谢思言要出门月余,问他要去做甚,他却又不肯说。
因他定的是晚间动身,启程这日的白日,仍是照常去了衙门。
陆听溪正给儿子擦脸,董佩抱子而来。
董佩这儿子养了大半年,身子骨也没甚大的起色,而今不盈周岁,又瘦又小,全不似同龄幼儿那样白胖。
董佩跟董家为着这个孩子,没少花费气力,但无论怎么补都不见成效。董佩约莫总担忧这个孩子早夭,后头想再生一个,可半年过去,总也怀不上。
老太太曾当着董佩的面冷嘲,说她这是作死作的,当初还在月子里就出来乱晃,竟特特跑去自己堂嫂跟前说道取名之事,仿佛生怕别人不知她有个儿子似的。
如今倒好,约莫是伤了身子了。
董佩被老太太这样落面子,却是一字不敢多言,只能受着。据说董佩私底下也曾四处求医问药,不知是否当真如老太太所言,是当初伤身所致。
董佩抱着自家儿子跟陆听溪扯了会儿闲话,话锋一转:“当初真是吓得我寝食难安,不过母亲宽慰我说民间有句俗语叫‘七活八不活’,我当时恰是怀胎七月多生的哥儿,想也正应了这话了。”
瞧了眼陆听溪怀里玉雪圆润的小侄儿,她暗道足月生出来的就是不同,心下难免不平,嘴上却很是夸了一通,又道:“不知嫂子素日都是如何照料侄儿的?竟将侄儿养得这样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