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瑜也觉董佩今日对她格外殷勤,但转念一想,高家跟董家门庭相当,董佩也到得早,瞧不上那些门户稍次的女眷,自然就来跟她搭话了。故也不足为怪。
陆听溪在斜对面坐下,才瞧见董佩手里捧着一幅画。
“我竟是才想起,听溪妹妹也是个精擅丹青的,”董佩将画展给陆听溪看,“听溪妹妹说,此画如何?”
殿内忽地一静,其余女眷纷纷暗睃陆听溪,等着看她作何应对。
董佩不会作画,适才又在与高瑜说笑,陆听溪不必猜也知那画必出自高瑜之手。她对着那幅画认真端视了几眼。
“尚可。”她中肯评骘。
高瑜笑容一僵。那画可是她打从她平昔的得意之作里精挑细拣出来的,竟只得了陆听溪“尚可”二字?
董佩笑道:“听溪妹妹再细看看,我倒觉着这画……”
“各人见地有异。董姑娘既问我之见,那我自是有甚说甚。”
董佩看了眼高瑜,神色似有无奈,仿佛在说“我已尽力了,但陆听溪不肯给面子也是无法”。
高瑜握着玉桃杯的手指捏紧。
方才在座的女眷皆是对她的画交口称誉,怎生到了陆听溪口中就成了平庸之作?
陆听溪瞥了眼董佩。董家寿宴之后,这还是她头一次见着董佩,不知为何,总觉这姑娘今日的行止透着古怪。
“实不相瞒,那画乃妾之拙作。陆姑娘既说我的画仅是尚可,那想来陆姑娘确实画技了得。佛事还要好一阵子才开始,闲着也是闲着,不如陆姑娘与我各自现作一幅画,随后寻人品鉴,我也好知不足、增见识,不知陆姑娘以为何如?”高瑜看向陆听溪,要笑不笑。
陆听溪心里揣着事,不欲跟她掺和,但回绝的话尚未出口,就听一抹含笑女声飘进来:“提议甚好,久闻二位姑娘画技出众,如今现画切磋也是美谈一桩。”
殿内宫人见着来人,行礼呼“丽嫔娘娘”,陆听溪方知来人便是丽嫔。
高瑜似与丽嫔熟稔,随同众人行礼后,上前与之寒暄,但丽嫔却并无与她叙旧的意思,只一颔首,就命宫人预备画具去了。
陆听溪今次就是冲着丽嫔来的,不好拂了她的面子,便未再多言。
待高瑜和陆听溪分别在画案后坐下,董佩忽道:“不敢动问,丽嫔娘娘预备请何人来评画?”
丽嫔想了一回,蹙眉道;“不知董家姑娘可有人选举荐?”
董佩道:“依妾之见,不如请楚府镇国将军来,妾闻楚府镇国将军颇通画理,又适逢尚在京中,请他倒恰好。”
高瑜听董佩说起沈惟钦,嘴角紧绷。
陆听溪目露困惑,董佩怎想起沈惟钦了?
董佩暗捏帕子。
虽然思言表兄的吩咐怪异,但要将功折罪就必须照办,撮合沈惟钦跟高瑜。
少顷,又有宫人端了茶水来。高瑜尝了一口,对宫人道:“怎是苦丁?我惯常喝的甘露茶呢?”
因是公主之女,高瑜时常入宫,惯饮何茶,宫人皆知。
那宫人道:“御茶房说甘露茶一时没了,这时节饮苦丁也是极好的,您将就着些。”
董佩心中冷笑,装什么相。旁人不知,她却是晓得的,高瑜从前喝茶可没这么些讲究,不过是后来听闻谢思言爱饮万春银叶、甘露这类蒙顶山茶,这才转而专饮此茶,附庸风雅。
说来,她言表兄惊才风逸,当真是京中楷模,吃穿用具,样样被人竞相效仿。甚至在女子中,效颦者亦甚众。
这样一个男人,如何不令她动心?
董家与言表兄的关系必须弥合。她定了定神,往高瑜喝的茶上瞟了一眼,又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
丽嫔命人去请沈惟钦过来,转头出了个“春日观花”的题目让她们画。
忽有宫人来禀说太后有请,丽嫔暂且离去。
高瑜攥了攥手。越是俗题越难画。两人中间隔着一道屏风,她模糊瞧见对面的陆听溪镇定作画,一时烦躁,让众人暂往别处去,莫扰了她们。
众人神色各异,作辞离去。
作画的地方是承光殿的偏殿,殿内陈设不多,此刻只余她二人,竟显出几分空旷来。
高瑜愈急愈是想不出画什么,此刻突然后悔方才一时冲动提出要和陆听溪竞画,只是如今她回不了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