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铃错_作者:青橘一枚(278)

  安缇点头,任由朱成翊唤来呆怔的齐韵,带着自己一点点挪到了老榆树林边,一切收拾妥当,朱成翊直起了身。

  安缇静静地看着眼前这名许久未见的男子,苍白的脸衬得黑曜石般的眼愈发忧郁与沉静,一身天青色的杭绸直缀血迹斑斑,为方便逃命,直缀的下摆被向上撩起夹在了腰间,墨黑的皂靴被粗砺的山石磨出了一个大洞……狼狈不堪——却依然清冷如月。

  他是我的夫君……太-祖皇帝的爱孙,当今天子的侄儿,他也曾是那独一无二的人,他的傲慢和贵气与身俱来。曾经如皎皎明月的他,如今却同我一道在这荒蛮山顶等待天神的安排。

  我识你不世之略,为你椽桁,后来初见锦荣,华不再扬。

  我识你饱经风雨,为你执杖,后来霁日初现,阖户成殇。

  我识你忍辱含垢,为你痴怅,后来凤鸾和鸣,终成虚妄。

  你说情丝柔肠,怎能相忘,我却一厢情愿,踽踽独往。

  你是错生的刑天,你我本不该相识……

  安缇就这样默默地看着朱成翊,看他疏朗的眉、清明的眼,她看见朱成翊的唇上下开合,却听不到他在说什么。直到朱成翊朝她温柔的浅笑,转过身就要离开,安缇终于张开了口,吐出自离开土司府后的第一句话。

  “翊郎……”

  朱成翊止了脚步,转身看着她。

  “翊郎……这个给你……”安缇自怀中取出一方头巾,粗布麻帛,印着蓝色的花。

  朱成翊颔首,无可无不可的接过了头巾,塞进怀里,正要再度转身离开,他听见安缇柔软的声音响起。

  “翊郎,我对你没有恶意,也不想索取。妾身不过是想给你弥补,替我的父亲,也替给你不公的所有……”

  朱成翊愕然,他看见安缇微笑的眼,像那三月的花,美丽,又温柔……

  ……

  落日熔金,安缇望着朱成翊与齐韵离开的小道痴怔良久,终于她回过了神。

  翊郎,我多希望从来未有见过你,我给不了你想要的,什么也给不了。你我的开始源于我父亲的不堪,如今我给了让封印的你破茧重生的机会,我不再欠你什么。

  下辈子,安缇希望与你,永不再见……

  安缇带着捕兽夹,拖着血肉模糊的脚,一寸一寸往不远处的大坑挪,里面悬挂着鲜血淋漓的白音,还有——她看得分明的弓-弩。

  ……

  作者有话要说:  为剧情饱满,本人作了生平第一首打油诗,这几十个字,花了好长时间……真的好难……佩服七步成诗的古人,简直是我无法迄及的云端。

  ☆、疯魔

  朱成翊与齐韵终究未能逃脱骆璋的追捕, 为何独独不提梁禛,是因为乱军中梁禛的行为早已违背“追捕”这一词的基本含义, 他对“捕”字毫无兴趣,“追”字倒能勉强算得上。

  朱成翊将齐韵挡在身后,面前是金戈铁马, 飞扬的旌旗上写着硕大的“刘”。

  这是骆璋的一员参将,当他意识到他终于觅得天底下最有价值的逃犯时,巨大的狂喜几乎让他拿不稳手中的刀。眼前出现的是成山的金,和骆璋谄媚的笑……

  朱成翊凛然迎风立在山顶, 身后已然没了退路, 那是一面悬崖。

  “韵儿姑姑,你来同他说, 你与我毫无血缘关系,是被我掳来的,他应该不会为难于你。”

  齐韵没有再哭泣, 她默默地自身后抱紧朱成翊的腰, “翊哥儿……莫怕, 姑姑陪着你。”

  “姑姑……”

  “翊哥儿,人生本就充满悲苦,你是太-祖皇帝的骄傲, 咱们不怕失败,就怕一生庸碌!翊哥儿,你没有败给朱铨,你只是没有胜在皇位而已……你是韵儿心中永远的主上!”

  朱成翊沉默了, 他望着眼前的军阵,不再说话。这是朱家的军队……却对着朱成翊举起了劲弩。

  朱成翊握紧齐韵伸至自己前胸的手腕,一个旋转,将齐韵甩至身前,左肩的伤口渗出了血,却感觉不到疼。他的左手一松,放开齐韵的手腕,脚下后退两步,跨至崖边,一个纵身,跃下了悬崖。

  广袖飞扬,齐韵抓住了一片袖尾,滑腻的杭绸细布上有朱成翊的体温,像他幼时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