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初辰在残砖碎瓦里找了一天,扑面的硝风和血腥气让他感到了绝望。但揣着‘也许她并不在这里’之类侥幸的想法,他一直不肯往她已经死了的方向去想。
却没想到在这个死寂的暗沉天色中,在路口的拐角处猝不及防地见到她。所以说,人只要怀揣希望,总可以迎来美好吧?
Ares的人得知了西郊一带的状况,客气地打了招呼,就发动车子离开。陆笑回到车边,目光在陆初辰二人间梭巡。谢棋久等半天,好奇地伸长脖子,陆笑把他的头塞回车里,摇上车窗:“好好的帅小伙子当什么电灯泡?往那儿看,那边有个超市,看到没?你这么委屈地看我干什么,逛商店不要钱哦,快搬东西去!”
她一脚把人踹下车,抬脚指了指路边倒地的梧桐树,树后一排门面店的玻璃碎了满地,在魑魅黑影中敞着口子。
等Ares的车子消失在视野中,融寒僵硬的身子放松下来。末世才发生几天,见到陆初辰却像是重逢了几十年未见的故人,她纾了口气,疲惫地打开车门,“这点小伤不碍事,我想赶紧回家看一下,你不介意的话……”
“我陪你去,上车说吧。”陆初辰没有犹豫,绕去了副驾座,回身对远处的景晗挥了下手。
融寒没有拒绝,心事沉甸甸压在头上,她没有耽误地发动车子。吉普车亮起灯,冲出一片狼藉的街道,没有听见后面超市传出的声响。
道路两旁,炮火中幸存的梧桐树东倒西歪,在车子前窗玻璃中投下魑魅参差的倒影。
车上一时谁也没有出声。大概心事太多,语言也成了贫瘠的工具。
开出去很久以后,陆初辰拧开车内音响,不知名的金属乐突兀响起,激烈嘈杂,听起来像是死亡金属乐,他轻轻蹙了下眉。
“别关,开着吧。”融寒像是猜到他的想法。
陆初辰偏头看她,记得她不喜欢这种音乐,此刻她神色很紧,眉目也冷,他甚至听不到她的呼吸。
……她在紧张,那也许是可以称为近乡情怯的恐惧。
电吉他发出暴力撕裂般的噪音,像是在狭小的空间里磨刀。他问道:“你这段时间不在上海……怎么回来的?”
他必须解开这个疑惑——她迫切想回家查看、焦虑又忐忑的心情……说明这段时间她都不在,是刚回来的。
自从全球陷入暴.乱后,机场航班停运、高铁脱轨、空中公交故障、高速公路连环车祸,她一个人不带任何武器,怎么能独自回到这里?
刺耳的音乐盖住了融寒的深呼吸。她握住方向盘的指节发白,思索着答案。
该说八分还是说二分?这取决于她对陆初辰的信任。
金属乐在狰狞嘶吼中戛然而止。曲终,一瞬间的寂静。
互相猜忌,在寂静中被无形地放大。
“你相信我吗?”当嘈杂音乐再度响起时,她终于问道。
末世摧垮了社会组织,一切信任都需要重新建立。也许刚才见到自己时,陆初辰心里也思考过这个问题。
但陆初辰是个值得信赖的人——她最终做出了这个判断。这是基于谭可贞的介绍,以及相识一年多的了解。
她迟疑了一下:“我遇到了很多事情。”
若是想找到量子密钥,仅凭她一个人的能力远远不够。信得过的同伴,是在这个末世中行动的基础。
道路前方,残存的路灯在自控系统下断断续续亮了起来,昏黄的光晕明亮了街角。
间隔的路灯不断抛洒下光影,他们的身上时明时暗。
“你是我的朋友,我在乎的人。”陆初辰垂下眼帘,轻声说。
融寒的车速不易察觉地微变,又一盏路灯洒下光芒,照映她的目光闪动,嘴角微微牵起。
车子穿过一条条道路,拐过一个个路口。嘈杂的音乐中,陆初辰安静地聆听她讲述,没有打断,也没有说什么。
虽然知道全球各国都遭遇沦陷,但总还是怀有侥幸,希望能等来国际救援。如今从亲历者口中讲述出来,发现外面的情况一点不比国内乐观,最后的希望也被斩断了。
不再有国际组织,不再有政府救助……唯有靠自己活下去,延续人类这个物种,延续文明……这份重责落到了他们每个个体的头上,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
“斯年呢?”末了,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