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曾想,一语成谶。
然而她们当时都还年轻,尚不明白这句话的深意,或许也从未想过去明白。云择天嘴上虽是责怪她倔强,却仍是一瘸一拐地撕下了一片月白的衣襟为她包扎起来。
她忍着疼一眼望去,只见上头绣着一枝清绝的梅。
他的手法纯熟,比她当初给他包扎的要漂亮得多。
她看着他低下头包扎时颤动的墨色眼睫,直挺挺的鼻梁,紧抿着的薄唇,不知怎么的,已然踮起脚尖,轻轻地啄了一下他的脸颊。
他的脸“唰”的一下红了个通透,然却没有跑,在原地跟她大眼瞪小眼,似乎要比谁的脸皮更厚。
半晌,他拈下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她发间的一片枯叶,与窘迫的她撞上目光时,蓦然弯唇,扑哧一笑。
那一幕,自从她入宫以后,便时时出现在梦境之中。然而最终也只能存在于梦境之中。
不知道说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亦或者说是皇上终于想起宫中还有自己这号人物,不过三日以后,云择天便到访了。
她正坐在红泥亭中赏雨,烧得正旺的炭火缭绕起的烟息滚烫。她贪恋一时的温暖,不由得接二连三地凑近,直到被熏得晕晕乎乎,几乎又要昏睡过去。
他的鞋底与厚重的雪面摩擦出“嚓嚓”的细微声响,“楚楚好雅兴。”
她清醒过来,应了声,“自从入春以来,好久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雨了。”
云择天“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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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一十二章 亭中争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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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一十三章 重提旧事
“那是本宫派人寄的,”似乎是看穿了她的疑惑,周芙已经马上答道,笑容带着几分别样的狡黠,妖娆如萝,“若本宫没有猜错,你也是恨陛下的吧,恨他为何如此无情,为何杀了你至亲的爹爹,不是吗?”
她说得对。
她恨云择天,然而却始终不得不承认,有多少深刻入骨的恨,就有多少浓稠的爱。爱与恨无法相抵,却在她体内炙热地交缠着。
他是她的劫数。
楚婕妤这厢还没有反应过来,周芙蓦然凑近她的耳畔,笑声轻如飞絮,飒飒搔刮着耳膜,“不知道姐姐可曾记得当初失宠的原因?”
她自然是记得的。
那一年,她的姐姐以探亲之义进了宫。
姐姐当时正值妙龄,虽是素面朝天,布衣荆钗,却依然艳压群芳,风华尽显。宫里都传她有朝一日将入宫为妃,甚至会是下一个帝宠。
这般的风言风语自然也传到了她的耳里,她虽自小就羡慕阿姐的美貌,却仍相信云择天对她的感情。
直到那一天,姐姐直挺挺地站在她的面前,抚着小腹,眉目温柔,“她有孩子了,是……是皇上的。妹妹,你把他让给姐姐好不好?”
“阿姐你开什么玩笑……”她还未反应过来,只一阵干笑。
她却是没有接腔,只是盯着她许久,才又一字一顿地重复道,“虽然我知道是我的错,但是……你把云择天,让给阿姐好不好?毕竟……孩子不能没有一个……”
她的尾音被她倏然拔出的泰阿剑震得发颤,却依然坚持站在原地,一如从沙场中磨砺而成的倔强。
宫里置放着大片大片的暖炉,她却仍觉得哆哆嗦嗦,话不成句,“我一直当你是阿姐,你怎么能……”
她本以为她还要再与她对峙交狠几句,然而她却不知为何突然朝她一笑,并未接话,只毫不犹豫地一头撞向了她指向她的剑锋。
她拔剑时的确暴怒无以复加,然未打算过杀她,却只见得她如疯魔了一般生生撞了上来。
一切皆发生在一刹,她只见得血色在她眼前绽放出一朵妖冶的曼陀罗,而她抬起的手在她的左边脸颊上用力地蹭下一道五指血印。
铺天盖地的朱砂色中,她看到姐姐朝她微微勾起嘴角,似乎是在笑。
她咬得紧密的齿间弥漫出血沫,缥缈的声音恍若身在虚空,“妹妹,你是得不到他的,你一辈子都得不到他的,他可是你的……”
话还没说完,她已然香消玉殒,死得很是潇洒。
大抵她想说的是“他可是你的杀父仇人”,然而那时她还不知道阿爹的死讯,只是还未从那句没头没脑的话中缓过神来时,突然听得“吱呀”一声,门开了。